梦境徜徉之地

文/Ms. Cirra

浮士德的噩梦游戏同人,是TE浮士德的白日梦之后的故事。

 

浮士德穿上她那件旧旧的翡翠绿洋装时,伊丽莎白,那位比她出色许多的姐妹不大能理解地站在她身后,对着镜子化妆。

“这么旧这么破的洋装……你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而且好小哦。”伊丽莎白涂上粉色口红,转过头跟她说,“出门的话你要化妆吗?”

“旧但是不破的。不用。”浮士德将她的旧蝴蝶结扎上,不那么红了,有点褪色。她的头发还是那个长度,相对于她身高的那点长度,金棕色的长发在尾部有点小卷,洋装还能塞下她瘦小的身子,鞋子怎么样都不能穿原来那双了,她的脚长长了,她穿了一双新的平跟红皮鞋,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总是让她害怕。尽管,皮鞋踩在地板上,总会有那种声音。

离开之前,浮士德把门带上,对窗子边的伊丽莎白轻轻道别。

伊丽莎白好像听到了她在道谢,她不怎么在意她姐妹奇怪的举动,因为她姐妹一贯奇怪,从小到大都是,她继续对着镜子化妆了。

 

那是一个遥远的郊区,说郊区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原本是一个独立的小镇,现在被市政部门划作郊区。浮士德坐只有她一人的公交花了半天才到郊区入口,已经是午后三点。阳光很温暖,道路蜿蜒出很远,两侧种满了高大的白皮松,她仰头看,白皮松没有那时候那么高大了,她见过更为高大了。

下车后要走很长的一段路才能到那里。浮士德记得很清楚,唯一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和唯一一次离开这个地方,路都显得太长了,而且阴测测的,尽管阳光温暖,空气很好。都要怪植物太茂密了,秋日也还是茂密。浮士德的翡翠色旧裙子几乎要融化在周遭的绿色里。

 

实际上,浮士德的洋装一点都不合身,她的红皮鞋也因为是新的,有些硌脚。走着走着的她却忽然在道路上奔跑了起来,也许是怕太阳下山前不能到那儿。

 

黑夜里的小镇是很可怕很可怕的。。

浮士德边跑边回忆,她不仅想起这儿晚上的样子,她还顺着秋日午后这个词想起这儿下雪天的样子,天空灰蒙蒙的,而地上白茫茫的。在有的下雪天里,白天来得很迟,而夜晚来得太快,雪堵塞了道路,谁都不能离开这儿,不管是她还是那个可怕的医生,风很大很大,会把电线给刮断,把门窗都吹得咣咣响,黑暗漫长得仿佛永远都不会过去一样。

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回到这样的噩梦里,也是很偶尔的事情,到最后,她可以在梦中自由自在地探险,不怕从哪里冒出来的丑陋老鼠。

 

梦里却再也看不到那一抹深紫色。

浮士德怎么样都看不到那垂落的层层叠叠的长袖和卷了一圈又一圈没有颜色的坚硬头发。浮士德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它,独有的特征,不论是它甜腻到像糖衣化开的声音,还是它翘得很高很高的嘴角,那是微笑吗?又不像,更像是哭泣的脸。它的眼睛明明是弯弯的,是在笑着的。

浮士德来到破旧的别墅面前,因为别墅距离城市实在太远了,过了很多年也没能出售。别墅前的道路被野花野草占领,落叶落花和掉下的果实,都在那儿,一棵松树下甚至有满地的松果,浮士德走过去,一只松鼠从她面前叼走一枚松果。路很不好走,依稀可以看到底下青石板的痕迹,但还是走到了别墅面前。

常青藤爬上了墙壁,如情人守候在窗角,门檐下结满蜘蛛网。时光从地底爬到最高的房顶,留下该有的痕迹。

浮士德不在意这些,她看到门锁锈蚀,她拿着许多年前的那把钥匙,怀疑是否能打开这扇门。

 

但把钥匙插进去,打开也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半点阻碍。

浮士德低下头观察,发现只有外边看起来是锈蚀的,里边没有半点生锈的痕迹。

傍晚微薄的日光透进来,浮士德站在门边,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影子是很重要的东西,意味着日光下生存的权利。影子也许和所谓的灵魂相连。

浮士德一动没动,她站在那儿,望向昏暗的房间。

一楼大厅很大,但浮士德没在这儿待过很久,她没怎么在这儿跟其他人做过游戏,其他人也没有。她要么在昏暗的地下室,要么是待在有着大窗户的单独给她的卧室。浮士德不经常被允许出来,因为这儿的女主人精神很差,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她,她会发疯的,她发疯的时候也很美丽,非常美丽,美丽到让男主人和另外一位年轻的女人都不忍心对她怎么样。尤其是后者,她安慰女主人,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像是在唱歌。这儿有人唱歌,浮士德记得很清楚,不管是那些小孩子的歌声,还是钢琴叮叮咚咚的歌声,还是留声机的歌声,还是阳台下那个女人的歌声,有时候男主人也唱歌,也许都唱给女主人听。

女主人是被爱着的,浮士德很多时候想,被爱着是多好啊。浮士德想,而我,也许是不被爱的,又是被爱的。

 

浮士德有些着急,她的鞋子踩在地毯上,地毯上还有血渍,肯定是哪个人不小心摔倒了,小孩子那么多,总是会摔倒的。她小心翼翼走进去,她也怕摔倒,摔倒了没有人会扶她起来,还要自己清理伤口,清理衣服,只能在深夜的时候做这些事。

浮士德的鞋子的声音没有她回忆中那么大,也许是新鞋子比较柔软,还是有哒哒哒的声音,这儿没有歌声了,只有鞋子的声音。

还有风吹起她裙角的声音。浮士德弯腰伸手,去按住裙角。

 

浮士德维持着这个动作很久,她盯着地面,她想回头跑出去,门没有被风吹上,外面还有太阳,虽然快晚上了——浮士德不得不承认。

她要承认什么,浮士德差点忘了,她必须承认的,这儿什么都没变,什么都没变,什么都没变,还维持着很多年前的样子。

她必须承认,这儿时光静止,就以一副完全静止的样子等了她很久。

 

它也一定等了很久。

地面上的棉花还四散着,那是它身体里的血,无人为它清扫,不过这比血好多了,棉花是可以塞回去它的身体里,再用针线一点点缝补起来就好了。尽管她的技术很差,但它不在意,那双无机质的纽扣眼睛,里面映出她的模样,也只能映出她的模样。它说,它不介意。

很多年前,它被她抱着,从地下室到二楼有光有阳台的卧室,她都抱着它,去哪里都抱着它,把它弄得又脏又破。

 

她把它洗过一回,在花园里晒干的,她偷偷地躺在草丛里,看着它迎着风滴水。

你在哭。她说。

我没有哭。它说,有你陪伴的话,我怎么会哭呢。

可是这些是什么?她伸手,接了一手的还残留着肥皂味的水。

你觉得眼泪好解释的话,那就是眼泪吧。可正如微笑不代表愉快,眼泪也不代表悲伤。它长长的耳朵垂下来,嘴角是歪起来的。

你是说你笑起来时有可能是不开心的咯。她摘下一朵波斯菊,插在它身上密密麻麻的针脚里,那就开心点吧。

它忍着疼,说谢谢,我很开心。

嘴角依旧是歪着的,它笑起来只有一个样子。

 

她一直抱着它,她对它说过很多话,为它念过无处不在的书。她很小,但是认得很多的字,无聊的时候就去看书,所以她认得很多字。

《梦的解析》?你看得懂吗?她打开精装书的封面,对坐在对面的它说。

它在阳光里微笑,它的声音是机械的,为此她有些不满。

我喜欢,甜甜的,像是巧克力的声音,她对它说。

它有些悲伤地回应道,我的声音本来就是这样的呀。

她念起书里的片段,声音很低,只有她和它听得到。它静静听着,发表一些看法,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有一次忍不住问,为什么我的一切都是对的呢。它用机械的声音说,那是我爱你啊。

可我不被任何人爱着。她用坚定的声音回答的。

但我会永远爱你的。它的语调是那么机械,像沙哑的唱片卡带时发出的声响。

他们爱的是伊丽莎白。她认真地说,你也爱她吧?不过她转眼又说,我喜欢你的微笑,我也爱你,爱你的微笑,爱你紫色的衣服。

它否定后又肯定,不,我不爱她;是的,你爱我,你爱我的微笑,也爱我紫色的外表。

她闻言开心起来,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其实是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但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那样的;或者说他们不在意她是怎么样的,只有它在意。

在意又怎么样呢?它对她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依旧爱你。

 

雪天的时候,她抱它尤其紧,她把它放在被窝里,柴火总是不足够,她觉得冷。冷是最为可怕的直观感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要变成冰棍了。

说什么话让我变得温暖起来吧?她的牙齿打颤。

说了靴子猫和三只小猪的故事后的它,在讲了一个青鸟的故事后,它问她要不要听卖火柴的小女孩和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早就不听童话了。她摇摇头,风雪从她和它的梦境上方吹过。

快乐王子呢?它尝试着问。

……就在此刻,雕像体内发出一声奇特的爆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其实就是王子的那颗铅做的心已裂成了两半。她念着结局,用一种奇妙她自己不能意识到的嘲讽语调。

玫瑰和夜莺呢?它觉得她没看过,应该没看过。

……于是夜莺就把玫瑰刺顶得更紧了,刺着了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烈的痛楚袭遍了她的全身。痛得越来越厉害,歌声也越来越激烈,因为她歌唱着由死亡完成的爱情,歌唱着在坟墓中也不朽的爱情。她的声音高了一些,外面的风声更加大了,她捏着它的手,对它说,我并不相信爱情,有没有比较快乐的故事?

 

那我,跟你说,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的故事吧。它说,它悄悄地把屋子里所有的书都看完了。

你说吧。她说。

它花了半个晚上讲故事,里面还有某些抑扬顿挫的台词,它的语调过于机械,但她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催促它讲述接下来的故事。

最后……梅菲斯特最后没有收取浮士德的灵魂,但他却被天使们给打败了,他输了。它说。也许是上帝赢了。

可是浮士德是输了呀,他和上帝应该尊重约定才对,这样对梅菲斯特多不公平啊。她忽然嚷嚷道。

……一切无常世界,无非是个比方;人生欠缺遗憾,由此得到补偿;无可名状境界,在此成为现实……它如之前那样念着台词,可是被她打断。

我喜欢梅菲斯特。她固执地强调,不公平。

你喜欢梅菲斯特,可梅菲斯特爱着浮士德。它讲,爱向来是不公平的,就像我爱你多一点,你爱我少一点。

你怎么知道?她对它说,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

我就是知道,那我们也打一个赌吧。它说,如果我多爱你一点,你就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我爱你多一点呢?她问。

那我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它的语气如果有起伏,一定是笑着说的。

这个赌约看起来很公平。她思量着,那该如何证明呢?爱难道该放在天平两侧,用多少克来衡量?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它坚定道,你不爱我的时候,时间就停止了。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好,那我们打赌吧。她摇摇头,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座钟凌晨五点的五声钟响。外面雪还在下。

晚安。她说,闭上眼,呼吸绵长。

晚安,我亲爱的浮士德。它回答,机制的眼睛反射着毫无光泽的光,唯一能映进眼帘的是她的睡颜。

 

座钟忽然响了,五下,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浮士德站在那儿,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的裙角,她很想跳舞,于是她跳了。

留声机忽然响了,叮叮咚咚的舞曲流泻,她伸出手,摆着动作,在第一个八拍迈开女步,像美人鱼踩着地毯那样踮起脚尖,跳起舞来。

她记得,她也跟它一起跳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在琴房,她和它在窗子底下跳舞。它拉着她的手,让她像公主一样跳舞。

 

梅菲斯特,梅菲斯特,梅菲斯特。

浮士德忽然轻声说。

我足够勇敢面对了过去,面对了梦境,我来接你走吧。

请你来收取我的灵魂,收割我的爱情。

 

浮士德闭上眼睛一个回旋,她不停地跳着。

直到耳边响起那个甜腻的声音,她说过的,她喜欢的巧克力融化流过喉咙的声音,它用她喜欢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春天到了吗?”

“秋天了。”浮士德叹息道,她感觉到有什么拂过她的脸颊,是潮湿又温暖的味道。是它的头发,它的头发是那种味道。为什么连它的头发也有巧克力的香味?

“哎呀,秋天到了啊,冬天也要到了。”它像聊家常一样说,话语还是那么跳跃,“花要开了。”

浮士德感觉到自己被层层叠叠的布料包裹着,其实它只是搂着她的腰跳舞罢了,谁让它的袖子那么那么长,长到可以藏下很多巧克力:“哦,是吗?”

“好像是《圆舞曲》?”它的嘴角扯得很高,是她喜欢的它的笑。

浮士德看到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紫色,不论是它紫色的唇角,还是紫色的眼睛,还是紫色的衣服,回答了:“是啊,是一曲《圆舞曲》。”

被它带离原地转身的刹那,浮士德踩到了什么东西,是它袖子中的巧克力,不知道为什么就掉在了地上。

“哎呀不小心掉了,这里不好跳了,我们去其他地方跳舞吧。”它轻巧地微笑,让浮士德伸到袖子里牵着它的手。

 

它拉着她,在满是壁画的走廊跳舞,在餐厅跳舞,在琴房跳舞,在下雨天的庭院里跳舞,两个人都湿了的时候,在温暖的点着炉火的房间跳舞,她们又去女主人的房间跳舞,去玩具房间跳舞,在浴室里洗掉裙角和头发的脏东西,她们还是去跳舞,在卧室的桌子前把墨水打了翻,但她们不在意,继续跳舞。

地毯多长,她们跳了多久。

她们在夜里的庭院里看着头顶的月亮和浮云,流水潺潺,花香四溢。夜间庭院如此静谧又安静。

 

她坐在花园里休息的时候,它忽然不见了。等它回来时,它的袖子背到后面去了。

“这是我种的花。”它把一个花盆递出来,它说,“我把我埋下去了,春天就会开花的。”

她看到泥土表面露出一只紫色耳朵,她接过来,把那个花盆抱在怀里。

它有些害羞地挨着她坐着,手放在膝盖上,很认真地坐着。

 

它望着月亮说:“今天月亮真美。”

她跟着说:“是啊,月色真美。”

它望着月亮说:“浮士德,你回来了。”

她跟着说:“是啊,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梅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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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为我而歌,故人因我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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