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极东]你听前尘来世曲

去年给耀中心本《时间轴》的稿子【为什么我总是参一本,窗一本【。
本子窗了,文也算黑历史了,懒得改,放上来><
By糊梳

你听前尘来世曲


拨着三味线的白衣少年在厅堂前坐着,漆有红漆的木凳是靠着墙的,但是他却是笔直端正地坐着,脊背挺直,不松懈分毫。
本田菊本来是想在梅雨时节难得的大晴天里晒晒太阳,可是天似乎要阴下来了,原本明亮如鉴的水塘也暗沉了几分,那一圈圈漾开倒映在白墙上金灿灿的光影也变得不再明晰,就连芭蕉叶的绿都褪去了鲜嫩的色彩。少年是认真又严肃的性子,可是几个时辰的练习,此刻也有些意兴阑珊。他用拨子拨着怀中琴身的弦,动作有些散漫,甚至在一阵的拨弦后恍惚停顿了许久,思绪也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这样不集中精力的弹奏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人着着红衣向自己走来了——他的桃木簪子懒洋洋地斜插在发鬓间——掉有哪来的落花,夏始春余的清风徐徐吹散了衣衫。
 
过了几百年都是这样,王耀永远都是闲庭散步,来来去去,仿佛一切都在他眼中,而又不在他眼中一般。本田菊暗暗想,他端正了坐姿,手中的拨子加重了力度,按弦的另一只手也准确摸上了细线。
“神都涣散了,没有心的弹奏,自然是不好的。”红衣男子走到了少年身边,他低下身子,将少年右手中的象牙拨子取到自己的手中,被捂着的器具带着暖意。王耀细细端详了磨得足够光滑的拨子,又递回了本田菊手中,“……等这个拨子磨损光了,弦都断了几次后,你也可以出师了。”
“让先生见笑了。”本田菊先是顿了一下,刚刚王耀的发丝落到了他的脖颈间,痒痒的,当时就出了神。等回神时他已经毫无意识地将东西收回手中,用力握了握,突然觉得这东西变得熟悉又陌生了。熟悉得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陌生是因为沾有了别人的气息。
“其实比起三弦……不,你将它改成了三味线——我觉得你会喜欢其他的,”王耀说,他靠在墙上,背后是雕花的木窗,“这种乐器的声音太苍凉了,我以为你会中意笛子,或是琵琶,再不然,也该是古筝。”
“因为在下觉得,那是更加接近先生的乐器啊。”本田菊道。
“哦,我怎么不知道?”王耀弯起眼角,明晃晃的笑意,口气带着轻快,“更加苍凉的,是二胡。”

本田菊没有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淡然的微笑。他将三味线抱紧了,紫檀的琴身还留有清新的味道。他突然就忆起了竹子的清香,那是王耀穿行于竹林间的小路带来的。
王耀也不说话了,他眯着眼,看着庭院暗下的景物。
“要下雨了。”本田菊抬眼,他看着屋檐下,芭蕉叶间的那一小片灰色的天空。空气中的湿度像是就要渗出水来,向阴的墙面已经是湿漉漉的,蜻蜓在可见的视线内来回飞动,池塘适时的水泡浮起,群燕低压压地在眼前聚起又离散。热闹又喧嚣的雨前小景。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王耀道,“东坡的词说得可真好。”
“这是午后的雨啊。”本田菊反驳道。
“雨会下到后半夜的。”王耀指着那一整块的乌云,俄而手又收回了袖子,笃定地说,“这场雨会下许久。”
“嗯。”对于江南的气候,本田菊作为遥远海洋对岸之人,自然比不过在中华大地生活了几千年的男人,他也不再争辩。本田菊看着远方由于起雾半隐没的群山山顶,觉得这大概类似于海上的仙山吧,那叫蓬莱仙山的地方?

“其实这些年,我把九州都走遍了。”王耀突然说,“这才发现这片天地有多么辽远。那种亲自贴近身体每一个角落的感觉——踩着每一块土地,火红的漆黑的土黄的藏青色的,折下鲜嫩的花草和枯瘦的树枝,掬起雨雪和湖泊河流或清澈或浑浊的水……我从黄沙遍地的大漠走到鲜活的绿洲,从高山冰川到纵横为水道的平原,从繁华的城市到荒无人烟的原野。从出生之日的西南方的高山上开始走,断断续续走了千年。”
王耀淡淡地叹了口气,但是语气是释然的,“我还要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面蒙风雪,白发苍苍。如果国家也会衰老的话。

“在下是在一个春雪尽融,落满樱花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身边空无一人,却赶上了那片山林樱花的花期,也许是最后一刻了,枝桠几乎要光秃秃了,树间还残留着几点粉色的樱,而我的周围却簇拥着层层叠叠的花瓣。就在那时候我开始明了了一些事。”本田菊回忆着,“我是在樱花凋落的时候到来那片土地的,却丝毫感受不到苍凉,除却樱,山林间还有不落叶的松林。”
“春日本来就是充满生机的时节,就算樱逝,也不该有丝毫的绝望啊。”王耀笑着,“我可是出生在冬雪初融的高山上,春还未到来的时刻,我也从来不曾悲伤过。我爱冬,爱着寒冷的雪,如同爱着夏,爱着这样的雨。三味线就适合在这种初夏的雨天弹奏,不是吗?”

“在下也曾经像先生一样在不算辽阔的狭长国土之上跋涉过,可是总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一个国家太孤单了。”本田菊轻轻地说,他固执地接着上一段要说的而此刻却不合时宜的话。他有些殷切的,淡褐色的眼眸紧紧追随着旁边红衣男人的身影,后者没有看他,视线是游离的。
若先生想要的话,在下愿意陪着先生去哪里都可以。从山林到大海,从生到死,从相遇之时到共有的世界末日,在下都愿意陪着先生走过。本田菊差点就想说的话,看着那个人淡淡的微笑,他觉得喉间干涩了,他轻启嘴唇,却不知说什么好。太强烈的情感快要从深处冲破表层的薄膜涌动出来,带着鲜红的殷切和渴望,跳动着,跳动着,就像一颗心脏。身而为人的心脏,本田菊愿将这块血肉献给他爱的人。
难得表露情绪的王耀是那么近,没有隔着遥远的时间和久远到夸张的距离,近到本田菊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而少年却是波澜不惊地抚摸着怀中的三味线,一只手轻轻拨着绷紧的弦,觉得疼。那种麻痒的疼痛,一直疼到心里,像块棉花浸满水,堵得慌,让他觉得不能呼吸了。

 “国家总是孤单的,与世人不对等的生命,可是对于永恒的时间来说,我们又是如此渺小。”王耀仿佛没有感受到空气中除却水汽却翻腾着的、看不到的东西,他转过头,将手放在本田菊的肩膀上,“孤独是我们的使命,是我们必须去承担的生命占据漫长时间的罪。”
本田菊摇了摇头,还带着稚气的少年不能明白这些,而王耀也没打算沿着原有的话继续解释给他听。

“菊可曾听说过蓬莱仙境的传说?早些年前,比嬴政寻仙药还要早的以前,我真的在北森林以东的海域寻见过它,蓬莱,而另两座山我没有寻见。可是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几乎淹没了,在深蓝的海中,我看着它一点点沉没下去。”王耀说,“在始皇之前,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去找它,长生不老的梦境太诱人了……可是没有哪一个人类真的找到过它,谁最终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人类是无法与国家永生的。”
“我们享受几近永恒的生命,也必须享受同等永恒的孤单。”
王耀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似乎要看看雨点是否已经落下,一片破开的云漏下的一束光就笼罩着这个庭院。周围已经下雨了,唯独这片,还是雨前的晴朗。王耀转过头,红色身影融在破碎的日光里,分明的微笑带着几乎看不见的落寞。


“菊,不要陷得太深了。”
本田菊耳边有什么轰隆地炸鸣开来。他都知道,所有卑微的喜欢,所有眼底抹不去的深情,所有爱而不得的挣扎,所有转身垂眸的黯然,他都知道。
“先生都知道吗?”本田菊手紧紧握着,象牙拨子硌着手心,纵着的切面沿着分明的脉络,将他都要割裂了。
王耀不答。他负手而立,一袭火红长衫,黑发如瀑。许久,他才开口。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长久的沉默,足以毁灭一切的凝滞的沉默。本田菊没有反驳,王耀也没有继续说,终于撑到下雨划破静寂的一刻。
下雨了。这场雨终于下了。
雨点从开始的稀疏到密集,到最后铺天盖地地淋落,看到的一切都罩在密实的雨帘里。雨打在翠绿的芭蕉叶上,滑落到养着鲤鱼的水缸里,合着本来的落雨激起数不尽的涟漪;打在堂前鹅卵石的小路上,聚在低矮处漫成了小溪;打在湿漉漉的深褐色的枝头间,落叶落花一地,碾碎在泥土中;打在屋檐的瓦片上,叮叮咚咚织成水帘,敲出一排青石板上的凹点。这场雨下在了王耀身体的一部分,小到不能再小的部分。但是哗啦啦的雨声听得他心都湿透了,雨雾迷蒙了深黑色的眼睛,发间是雨水的浸润,呼吸的也是雨中带着泥土味的空气,一切都让他从心底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王耀打着拍子,大声歌唱着,合着词谱的韵律,清越的嗓子却歌出了苍凉的味道,“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王耀抬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雨,雾气真真正正充盈着他。他也不管旁人,纵情唱着词。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王耀最后是念出最后一句的,他忽的止了声,最后落下的字已经落在了风雨声里,谁也寻不见了。他悲天悯人的表情已经全数收回来,他又变回了原来的王耀,眼角弯起,对谁都如此温和的人。

本田菊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王耀,看了许久。风转了向,斜雨已经被风刮到了他的脚前,王耀站在前面,想必已经湿透了,本田菊也没想着把他拉回来。眼前的男人隐忍的时候多于放纵,一场雨若能放纵一刻,也是好的。至于淋湿了,作为国家的他们没那么容易生病的,冷的话,添衣就好,或者去山上的热泉水泡上一晚,也就不会难受了。本田菊诧异自己思绪可以走得那么远,回过神来的时候,遥不可及却近在眼前的背影在视线之中,而莫名其妙的悲伤猝不及防又侵袭了他。咫尺天涯,这也许就是咫尺天涯。
这下了万水千山的雨,不止下到了王耀身上——是下到本田菊的心里,下到他无尽的以孤独为饮的人生里,下得他心底泥泞一片,来年却也会长出新的春草。他躲不开也躲不了,可是他更加不想去躲。能淋到同一场雨,对他来说,都是太奢侈的快乐。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王耀之前说的,三味线就该在这样的雨中弹奏。他就这样的雨里,弹起了三味线,逐渐急促的拨动,一下一下,穿破了雨点密集的声响。耳边也逐渐充斥了激越的乐声,而非只有千朵万朵雨花绽放的声音。

在屋檐漏下的天光里,漫天漫地的雨帘作衬,王耀依旧淡然地挑起嘴角,水墨画般的眉目浅淡,好像就这么会化开。他收回了不安定的情绪仅仅是站着,凛然不可侵犯地站着,而细细瞧看整个人该是温和且安静的。那么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前尘来世,曲子,也就这么悠悠地继续响着。只要是曲子,都会有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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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为我而歌,故人因我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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