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分/独伊」Glimmers〈一〉-和F的合文-

〈零〉

黎明的光从破碎的云朵缝隙、从漏开的深蓝天幕泻而出。冰川和新露,山林和泥沼,都披满了金子颜色的轻纱。

微光如豆,即便微光如豆。他们视其为稀世之物。

〈一〉

Side A

校医院的护士小姐伊丽莎白退出隔间前对着脸上挂彩的罗维诺笑了笑,后者难得的面对女孩子突然害羞起来,别过了头。

说真的安东尼真有点生气。罗维诺在他面前低下头,猛一看简直和费里西一模一样,头上还有一撮翘起来的头发,像是早上赖床的时候在柔软的枕头上滚的,但是安东尼奥知道这孩子身上才没有这么甜蜜的一回事——或者说至少现在没有了。

罗维诺受伤了,很分散的,颧骨上的红印已经开始泛青,卷的乱七八糟的校服袖子下露出的小臂擦伤了一片,已经用酒精洗过了,不再出血,能看到些让人联想到疼痛的红色。

而安东尼奥手里还捏着半瓶酒精和两支棉签,刺鼻的味道一直散开,一直散开,让他想到了一些稍微有点久远的事情。

然后罗维诺瞪着他,左手抓着自己的衬衫领子——已经被扯掉了两个扣子的校服衬衫领子——这让安东尼奥稍微觉得自己有点像禽兽。他只好装腔作势的抬起手背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罗维诺啊——”

“老子自己动手。”

“可是背后……”

如果说这个年纪面对护士小姐有点害羞的男孩子可以原谅,这个……面对同性的班主任老师也要这样不太算是个事,但是罗维诺真的用实打实的看禽兽的眼神对着他,一只手伸出去作势问他要那个酒精瓶子。

然后他鬼使神差的就递过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因为罗维诺在他心中并不是个能自己处理伤口的孩子,当然这不是怀疑罗维诺打架的次数,而是安东尼奥不是很能想象那个画面,或者说罗维诺这孩子诚然坚忍不拔,却应该不是那种面不改色的坚强。

接管这个班半年之后他第一个 认识的和最熟悉的都是这孩子。

安东尼奥在来班的第一天放学后在校门口救下了被一群人堵截的罗维诺,但是对方最终完全没有顾忌他是老师,只报了了名字,说了声谢谢就甩手走了。之后安东尼奥就经常能看见他挂着彩来上课,一次两次了解情况之后他觉得很难办,这孩子性格倔强要强,结仇很多而没有朋友,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也在安东尼奥班上,而安东尼奥对这孩子的印象除了甜软的笑容架在座位上的画板,就是慌慌张张的跑来说他哥哥又在门口被人堵了。


安东尼奥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刚赶到就看到打架的人都已经散了,罗维诺趴在墙角死死抱着费里西,那是一个把整个生命都扑上去的姿势。他听见脚步声就挣扎着回头抬眼,然后看到了和他一起来的路德维希,终于如释重负放开了紧抱着蹲在墙角的费里西的手,而后者好像是哭了,空出来的一只手也不敢去碰罗维诺,慌张的在半空中晃了半天最终居然转成了及其依赖的抓着哥哥的衣角。

“没事的……我……不会害怕的……”

回答他的居然是个挤出来的笑容。那是谁也没在罗维诺脸上见过的温暖的善意和关切,还带着点疼痛。

安东尼奥不会忘记那两个眼神的。那眼神简直像是钻石,并不形容珍贵,但是莫名的璀璨,来自用尽全力的保护者和绝望的被保护者——他实在是不知道生命何以要赐予这两个孩子这种事情…有的时候有的人一生都不会领悟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些什么的感觉,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被人这样的保护和爱着。

安东尼奥一直回忆起那个眼神,太深刻太熟悉了又太漂亮,总让他不能不在意,又很难过。

但是生活并不会因为他的难过就回到正轨上,这对双胞胎只有个远在他方的爷爷,和孤儿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其实很有钱——而且16岁已经不能算小了。


“混蛋,转过身去不要看!”

“我和罗维诺都是男的啊,有什么不能看——”

罗维诺作势就要把酒精泼过来,于是安东尼奥只好做了个鬼脸转头盯着玻璃上罗维不甚清晰的倒影,在那里头看不见罗维诺漂亮的瞳色,但是夹着棉签的指尖和不断因为细小尖锐的疼痛而皱起来的眉尖始终清晰可见。

这孩子其实很漂亮,当然这么说听起来其实有点失礼,但是大概没什么更好的词汇适合形容了,而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漂亮,大概是安东尼奥突然想到,要是性格能够再好一点,现在困扰他的将会是成群的女孩子吧,而可能这才是很多和罗维诺同龄的男孩子做的事情。

但是有些事根本没法选择啊,别相信什么性格能改变的鬼话,罗维诺之所以是安东尼奥此刻在玻璃倒影里看见的受伤的小兽,就是因为他是罗维诺,脾气不好,总是被打,但是绝不松口也不低头,这个就是罗维诺,随便换掉哪一点,他都不会在这里。

“诶罗维,这是我第几次送你来这里了?”

“七,别指望我会报恩什么的——”

“诶诶罗维诺果然记得!”

从玻璃里实在没法知道罗维诺是不是脸红了,但是应该是,安东尼奥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在生气,他这人很容易一时兴起也挺健忘,是那种谁都能够交往的好性格,他 不知道罗维诺一开始对他态度如此的不屑是不是因为是这个,但是只要他单方面能够容忍就够了,毕竟罗维诺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他突然发现玻璃里的罗维诺瞪着他,表情愤怒。

“你这混蛋——”

“诶诶诶小罗维我可是你老师!!”

接着他非常敏捷的一回身接住了罗维诺扔出来的刚盖好的酒精瓶子,站起身来直接把罗维诺摁在病床上——

“混蛋你干嘛!!!”

“别动别动,背后还有!”

“你给老子轻点——!!”

棉签蹭过去的时候罗维诺会有明显的颤抖,但是也是一下一下的,很克制,安东尼奥摁着的肩膀处手下的感觉也不太平整,应该是有伤疤什么的。

“还好都只是擦伤啊…”

罗维诺没答话。

“为什么总去打架呢?啊啊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的,我已经被小罗维拒绝惯了啊。”

没有声音,颤抖还在继续。

“俺从前也很喜欢打架,后来被你们粗眉毛的教导主任修理了一顿,嘿我和你说啊那家伙以前也是个不良——”

最后一点伤口清洗完毕,安东尼奥扔掉棉签放开手,罗维诺立刻坐起来。保持平视安东尼奥的绝对公平的状态。

“我不关心你有什么样的过去,但是……老师能回答我个问题么”

“啥啊?”

“人为什么想要被爱呢?”


Side B

费里西安诺躲着哭了一节自习课,尽管刚刚英勇的哥哥为他挡住了大部分伤害。最后闹事的人被轻而易举地遣散,而哥哥也不情愿的被校医院的医生伊莎姐姐带走了,离去的时候还咧着嘴角对自己招手,证明身上那五彩斑斓的伤痕并非那么疼。

哥哥紧紧拥抱着自己,他能够感受到罗维诺同样瘦削的身躯积蓄的力量,骨头硌到生疼,他们都被这样的拥抱硌到生疼。周围的人太多了,哪里都是充满恶意嘲笑的眼神,那些人热血无处发泄的暴力化为了拳头落在了哥哥的身上。好疼,不是身体,是和哥哥紧贴的心脏,感受到一抽一抽的疼痛,从流着同样血液的身体传递过来的,属于两个人的疼痛。

罗维诺看了费里西安诺一眼,轻声在他耳边道了一句别怕。就是那时候费里西安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被人怎么欺负他可以躲在自己精心建造封闭的世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会装着软弱但是不会流一滴眼泪,就在罗维诺用对他才会有的柔软又温情的眼神安慰自己的时候,费里西安诺的泪腺崩坏了。

不怕,我一点都不怕。费里西安诺紧紧抱住哥哥。拥抱着,就像无数个黑夜一样只要拥抱着我就不怕了。

因为我深知我们只有彼此。

费里西安诺这么想着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指甲掐进手心。眼泪也就这么忍住了。这样的事经历了多了也就习惯了不是吗?费里西安诺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打算回去上课,但是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胳膊。

“路德?”是小费里西安诺一个学年的学弟,德国人,莫名其妙地相识了,算是自己的朋友。

“有受伤吗?”路德维希手中提着一个医药箱,从那场群架中带走费里西后就独自离开的人是为了回去拿设备,他担忧的眼神看着眼前矮自己半个头的少年,“我看看。”

“没有啦,谢谢。”费里西安诺露出感激的笑意,“哥哥为我挡掉了。”

“真的?”路德维希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亲手挽开少年的白色袖口,手肘处果然看到破皮的沾着灰土的伤口,他轻不可闻地叹气,打开医药箱,小心翼翼地用双氧水清洗着沾血处,熟练又沉稳地处理着一切,紧皱着的眉头证明他内心并不轻松。

“谢谢你啦。”除了酒精消毒的时候表情有轻微的波动,费里西安诺还是保持着那个笑容。

“以后绕着那些人走,知道了吗?”路德维希回想那个场景都觉得后怕。那个哥哥英勇到不可一世,可毕竟是血肉之躯,根本挡不住一群人还是营养过剩血气旺盛的人的攻击,血腥味在他拉起这对双子的时候都闻到了,是谁的血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两个人流的是同样的血。罗维诺誓死拥抱着费里西安诺的姿势在对方看到自己的时候放松了,可是那种绝望又深情的味道让自己都被感染了。

“嗯。”费里西安诺心不在焉地应着,他看向对面教学楼飞起又落下的鸟,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密集的黑点,认真的神情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本来就还是孩子。

路德维希检查了其他的部位,一一处理了,最后收好了医药箱。他也顺着少年的视线往远处看去,他在努力进入少年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费里西安诺的时候,那个瘦小的少年坐在哥哥的自行车后座上,有些害怕地搂着哥哥的腰,这是高二第一天上学,罗维诺刚刚学会骑车载着费里西安诺上学,然后技术不纯熟又逞强的哥哥就这么撞上了独自来学校报道的路德维希。

理所应当的,路德维希倒是没什么事,蹭破了皮,包和书本掉了,而另外的两人一车都倒在了地上,尤其是可怜的哥哥,伤得挺重。然而罗维诺迅速地爬起来之后先是检查了弟弟有没有受伤,然后才一瘸一拐地扶起自行车,挑衅的眼神看向自己,看到路德维希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一样。根本没打算道歉吧,路德维希想,这个时候一个怯怯的“对不起”响在耳边。

还没站稳的少年一边屈着身子揉着破皮的膝盖,一边拉着哥哥的衣角,对自己道歉。他的眼眸是温暖的琥珀色,比起哥哥带着浅绿的褐色更加空灵澄澈些,可是在深处是看不到多少光的,温暖只是浅浅的表层。很容易让人心疼的孩子啊,路德维希这么想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对方大自己一岁。

就这么熟识了,慢慢了解了这对兄弟不为人知的事情。比如他们十三岁父母由于意外双亡,比如他们有一个在远方的一年才见一次的爷爷,比如费里西安诺患有轻度的抑郁症,比如罗维诺是这个学校有名的不良少年,比如有一个叫做安东尼奥的老师愿意维护这两个少年尤其是桀骜不驯的哥哥,再比如……他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息息相关,相依为命,溶于骨血,亲情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关系。

他们唯有彼此。他们都是对方漫长黑夜中唯一的微光。


“路德?这节课都要下课了,今天下午的课你都打算翘掉吗?”费里西安诺转过头的话语让路德维希回过神。

“……”路德维希定了定神,然后表示下午的课都是副课,翘掉也没事。

“我以前可没觉得你是会翘课的学生……一直觉得你是好学生。不过,年级第一不是好学生谁还是呢?”费里西安诺用羡慕的语气说,“我是怎么都念不好书的那一种。”

“我高中的课程都有预习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路德维希生生停住了口,他觉得这样的进展有点奇怪了吗,“……嗯,没事。”

“想给我补习吗?不用啦,我不喜欢念书。我只喜欢画画。”费里西安诺撑在栏杆上,手臂抵到了伤口很快缩了回来,就像是蜗牛的触角。

“那怎么不去波诺弗瓦老师那儿画画?他的画室还可以招人。”路德维希疑惑着。

“我哥哥不喜欢我去他那儿,他觉得弗朗西斯老师不是好人。但我知道那都是艺术。”费里西安诺想起哥哥当自己提到要到弗朗西斯那儿画画的时候,所有愤怒的表情都被调出来了。他来回走动着,用语言和动作阻止自己去那个“爱裸奔的”、“长满胡茬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法国人那儿画画。费里西安诺毫不挣扎地放弃了。

路德维希沉默着,他也似乎在考虑罗维诺考虑的事。

“画画还有机会,可我不想让哥哥不开心。”费里西安诺笑着说。

“对啊。”路德维希想起了他的哥哥,脸上也出现了柔和的神情。


“你说,人为什么想要被爱呢?路德?”费里西安诺突然说,他的眼眸闪着光,微光,琥珀的亮色。

他的眼眸里倒映着一整个路德维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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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为我而歌,故人因我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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