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深渊……”光之战士喃喃地说，她看了着天花板，又低下头望了望手里那本书。
64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它忽然发出了微红的光，整个书本都像是卷入一个红色的深渊，接着深渊正中央出现了大大的红色眼睛。
“你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吗？”带有实际热度的光波只带起了光长长的发，空气燃烧的声音又归于寂静
“我知道答案。”64页闷闷地说，它发觉它的死亡凝视对面前的冒险者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不再是那位第一次来到冰天宫那位少女了，时间的确改变了很多东西。
“……哎，那你告诉我答案吧，我想不明白。”光抚摸着64页耳朵，她觉得手心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才不要告诉你。”64页可能是有些害羞地别了过身，但是它去不了远的地方，只能在书本上面扭起腰。
“现在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会把你带出去的，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像照顾我的长须小豹一样……”光自顾自地说，“你也想去外面的世界吧。”
“才没有。”64页的声音倒是没有多少喜悦的成分，它是冷静地说的。
“那你为什么想要挣脱锁链呢？”光把64页是有生命有灵魂的东西，就好像遇见小猫小狗被困住要带走去养，她笃定地说，“你一定想要出去吧，书里描绘的艾欧泽亚，你一定想亲自看看。”
64页瞧见了光狡黠的微笑，默默地念出一种亘古以来的神秘咒语。
“五——”64页轻声说，一字一顿的。
光仍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自以为是的话：“你喜欢晒太阳吗？那么我们就去太阳海岸，不喜欢也没关系……”她依旧微笑着。
“级——”64页忽然觉得光的微笑那么碍眼，连带着她柔软的抚摸着它的手掌和摇来摇去碰到它的毛茸茸的尾巴，都显得很碍眼。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库尔札斯西部高地，我猜你觉得那里太冷了。”光托着下巴。
“即——”64页甩了甩它的耳朵和尾巴，它有一些不耐烦了，它才不喜欢有太阳的地方。
“那你喜欢什么呢？”见到64页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的样子，光虚心求教，“我可以带你到很多地方，只要你开口。”
我可以带你到很多地方。
只要你开口……
“我喜欢……”64页把念到最后的咒语重新放回到了古老的书本里，它恶神恶气的，“阴凉的地方，潮湿的地方，寒冷的地方，适合我这种恶灵待着的地方。”
——下回再证明这个咒语的正确性好了，64页觉得面前的少女实在是太笨了，笨到不知道她差点会死这件事，它有一些些不想她死了。
总会有机会的，终有一日。
06
“所以，跟我走吧？”
“……我还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但实际上我知道很多地方。”
“那正好，我带你去看，亲自去看。”
“……那、我出去之后会有什么变化吗？所有的书里都没有说过我的结局。”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是光之战士，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可是即便是光之战士你，也有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吧。”
“糟了，不小心说漏嘴了。”光说完后才意识到64页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它应当早就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
“谁都没有办法尽善尽美，即便是你也不例外，”64页还是叫她的名字，它说，“……好吧，我跟你走。”
光露出了开心的微笑，她抱起厚厚的红色精装书，小小的蓝紫色恶灵就躲回到了书里，这让64页看起来像是一本普通的书。
“你在里面做什么呢？”光一步步走上楼梯，她抚摸着绒质的书皮。
“休息。”在书页里的64页的声音是沉闷的。
“那你平时吃些什么呢？”光问64页，她走到楼梯的最高处，正打算推门。
“我说了我是恶灵，我不吃人类意义的食物，”64页是有些困了， “我要休息……我说了太久话了，我这一生，如果说恶灵也有一生的话，那我说了一生的话了。”
门被推出一条缝的瞬间，伊修加德冰冷的雪花就落在了她和它的身上。
“恶灵的一生，应该是很长的吧。”光微笑着说。
07
光没有立刻带着64页旅行，她带着它在九霄云舍睡下，醒来时就看到躺在桌子上的64页在念着什么叽里咕噜的话。过了一会儿，它望着窗外的雪花，不再说话了，也没有意识到光醒了。
“五级……”光靠了过去，冰冰凉凉的头发落64页的身上，问它，“我听到你在说什么，是什么厉害的招式吗？听起来和六分反击似的。”
“是死亡宣告。”64页模糊地说。
“是用在我身上的吗？”光抚摸着它的角。
“是啊是啊。”64页好像是有一些不好意思，它钻回到了书里。
“……会结束我的一生？”光只来得及摸到它尖尖的尾巴。
“结束？你是说死亡吗？还是消失？坠落？”64页说，“也许吻合某一种……不过我现在不想这样做了。”
“为什么呢？”光觉得它的选择很有意思。
“因为我的一生太长了，而我现在饿了，”64页重复道，“我饿了。”
“我也饿了，”光眨了眨眼，“我去让吉布里隆给我准备早饭，那你要吃些什么呢？”
“我吃我自己，我存着的久远的怨念，一口一口吃掉，”64页说，“要不然，你也悲伤，怨恨，痛苦些什么吧。”
“其他的情感不可以吗？”光认真地问道。
“那我就不是恶灵了！”64页强调着，“如果吃下的都是什么光明面的东西，我就会一直懒懒的，很想睡觉……就像现在这样……”64页发出了奇怪的很规律的声音，光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它应该是睡着了。
不知道64页会不会做梦……光走出门时在想，并没有看到身后恶灵从书里露出了一小段尾巴。
64页叹了很长的一口气，它发现书上沾着几根短小的绒毛，在雪光下仿佛是透明的，些许是这位猫魅族光之战士的耳朵上掉下来的。它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把那根毛吹到空中，又将书页合了回去。
它知道一百种利用毛发对付其主人的邪恶魔法，有的能让人痛苦地死掉，变成一滩血水，有的能让人的脑袋上开出一朵花，眨眼时就会爆炸，有的能让人忘记一切，如初生婴儿，有的能让人永远睡在梦里，灵魂不再归来。不过这些都没“五级即死”来得轻而易举，它能结束一个强大的战士的一生。
而64页忽然想起它那时候放弃“五级即死”的某个很小很小的原因，这和书页里柔软的绒毛有关，这种柔软是那堆青蛙的扫帚比不上的。这是一种陌生的并不令人抗拒的感觉，它并不想那么草率地结束这种柔软。
光端着早餐进门时，64页是真的睡着了，它在书页里睡得正香，尾巴露出一小截。光为房间里的壁炉添上了几根柴火，又将一杯伊修加德奶茶放在书的边上，才慢慢享用起她的早餐来。
08
64页做了一个梦，即便是64页也是会做梦的，一百年做一个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个梦太短，又太长了，短得只有一小时，可是却是它的一生。
64页梦见自己离开了它赖以生存的书页，在其他书记载着的地方里徜徉。它看到温柔明媚的海滩，猜测这大约是少女口中所说的太阳海岸，身边人们的交谈让它确认了这个想法，忽然天空下起了雨，它担心自己被淋湿，就跑得很快，跑到了晴朗的地方，远方有一道彩虹。它走到了彩虹的那边去，那是一片青翠欲滴的森林，清晨的日光落在溪流、青草与花叶之上，它沿着河流往上走，遇到了唱着歌的女孩和她头戴花环的母亲，她们告诉它再过去便是一个村庄，再过去就是另一个国家了，它笑着和她们道谢。又走了一段路，它在村庄里度过了几天，朝另外的国家走去，格外炎热，尘沙漫天，它觉得渴，它来到了湖面，湖水上笼着一层雾，照不出它的样子。路过的牧民递给它多汁的水果，它接过时，想着应当回馈些什么，可是牧民已经远去了，朝着夕阳的方向。一生只能遇见他一次，它这么想，就追了上去，但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那个身影也愈来愈远，消失在了黎明的曦光里。
梦最后一幕，是它行走在冰冷森严的城市，高楼和尖塔，穿过点满灯的回廊，那儿有一面镜子，依旧照不清它的样子。它到高台上，无数的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它从一颗冰晶窥见的影子，同时望见了星空。
64页终于明白了这个梦的真正含义，它变成了她，走在了人世间，它走她走过的路，看仅有一次的日光、森林、尘雾、雪花和星空，每个人只能遇见一次。世间的事都是如此。64页独自待在书里数千年，第一次知道人类情感中，孤单与寂寞的含义。
64页在恍惚中闻到了伊修加德奶茶的味道，它睡醒了，睁开眼睛，窸窸窣窣地从书本里钻了出来。
“喂。”它没好气地叫着她的名字。
光好脾气地凑了过去：“你醒了啊？”她撑着下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桌子上，手指缠上书脊中漏出的穗状书签，手感有点像64页的尾巴。
奶茶只剩下最后的一口，残存的香气从她的呼吸里飘散过来。64页轻轻地磨蹭着她的手指，她有些发痒，笑了出来。
“……我说，”64页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去冒险，不去战斗？而是躲在这样破旧的小房子里……”独自一个人时不会觉得孤单和寂寞吗？
“我现在是在休假中哦，”光摇摇头说，“我也是要休息的。”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呢？”64页也摇摇头，“很多人都是结伴而行……比如亲人，友人，爱人什么的。”
光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我们约好在什么时候再次相遇，水晶指引我们，我不是总是一个人的。”
64页实在是不好意思直接问出想要问的问题。它是想了解人类是如何生存的，内在的思想，维系的情感，灵魂如何凭依，它本来不那么感兴趣，但是在梦里成为人的感觉实在太怪异了。
“更何况还有你啊？现在有你陪着我，我觉得很开心，”光把下巴搭在桌子上，与64页平视，“……就像看到文字就会觉得亲切，看到你也让我觉得亲切。”
“我能让你不孤单不寂寞吗？”64页甩了甩尾巴，它心里面——如果恶灵有心的话，有一丝丝触动的感觉，那种感觉也不讨厌。
“我能和自己和睦相处，因此从不觉得孤单和寂寞，”光认真地回答，“现在你在，我就更加不觉得孤单和寂寞了。”
64页觉得这个答案可以接受，于是它问第二个问题：“你做梦吗？我是说，你会做什么梦？”
“……我，当然会做梦，而且什么都会梦到吧，这是不可控制的事情，也许我今晚就会梦到你了，”光想了想，接着她露出狡黠的微笑，“你刚刚做梦了吗？”
64页卡了壳，它摇了摇头：“恶灵应该是不会做梦的，我是恶灵，我应该不会。”它并不为撒谎感到内疚，的确没有一本书记载过恶灵会做梦，恶灵的“梦”并没有得到一个定义，它完全可以狡辩那不是梦。
光有些怀疑，但是她以前没有遇到过64页这样可以对话的恶灵，只好相信了。
“那你要听听我做的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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