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红尘白雪世上一走

BGM:《好梦如旧》

 

有什么是刻骨铭心的。

多年后,也许是七年,也许是六年或者八年,本田菊回到他们的山谷,才想起那一场将天和地都淹没的风雪,他到的时候是山谷春暖花开的时节。山谷一边有山间的溪河,破冰的溪水撞击着乱石,青苔合着未融的春雪在石头上,可那山涧里分明游出了小小的鱼儿。他看得兴起,将雪白的衣袖挽到手肘上,伸手去摸底下的鹅卵石。那些鱼儿倏忽逃离,有些穿过本田菊的指缝,滑溜溜的,让男人展开少年独有的活泼笑颜。但仅仅是勾起了嘴角,浅褐色的眼眸却不能作出相应的回应,眼神僵住似的,连带笑容也停在了嘴角。他将手收了回来,继续往前走去,春草蔓延出一片嫩黄的毯子,柔软的,将男人踏过的足音全部吸收。山谷里是寂静的,偶尔掠过清脆的莺啼,风声沙沙地从山林中传来,本田菊可以听到自己沉稳的呼吸声。

 

他的五岁到十五岁,十年,从孩童长至少年的时光,他都在山谷中度过。他闭上眼睛都记得哪个角落有乌桕树,开花时和雪一样缭乱的满目洁白;哪里有一株不轻易开花的桃树,在哪一年突然开花,扑簌扑簌绽出的纷迭粉白缀满枝头,好像是天边的红绸;哪里有一片竹林,是先生从山外运来的,那时候还是竹笋的小不点儿现在已经高参入云,以惊人的生长速度,那种下竹笋的土地已经满是竹子……哪里有一座简陋却整洁的木屋,门口有竹帘,进去是会客的小厅堂;左边掀开帘子是书房,先生会在那儿拿出笔墨纸砚,到院子里搭起一个小小的书桌,教自己一笔一划地写字;而右边掀开的门帘后则是睡觉的地方,在十岁前他们都是在那张不大的榻上相对而眠的,到了十岁后先生专门腾出了给小孩睡的阁楼。第一晚怎么也睡不着,隔着隔音很差的木板本田菊明明白白听到了王耀哼起了儿时唱的歌,模模糊糊的夜色中,萤火飞进阁楼,小小少年眨了眨眼,很快就跌入了夏夜的梦境。

原本日子也该是如此平静,毫无波澜地走下去,直到十五岁那年山谷进来了一位书生样的男人,那时候本田菊并不知道那是当朝的宰相,以为和很多时候一样只是先生的故交。他对这个国家所知甚少,准确的说,他对一切都所知甚少。

 

他是被王耀在海边捡到的孤儿,放在孩童衣服里是一张小小的白纸,上书“本田菊”三字。王耀心下了然,摸了摸才三四岁的孩童柔软的发,神情温柔,他对孩童说,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本田菊,我叫你菊。“ 

说着王耀顿了顿,又接上,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怜爱。

“——以后,你我就是家人了。”

太久了本田菊记得不甚清楚,他只记得漫天漫地的黑色海水将周围的人全部吞没,而自己醒来时在海滩上,而那黑色的海水此刻变为了碧蓝色,温和如同呼吸,拍打着潮岸,将贝壳送到他的脚边。然后他看到眼前的男人低下头对他说话。 

“我叫王耀,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本田菊睁开黑白分明的眼,喉咙里咕哝着话语,也没说出什么话来,他只是单纯觉得眼前男人的微笑真真好看。他对男人伸出手,而男人也顺手把自己抱了起来。

“先……生。”

那是本田菊第一次在王耀面前说的话。本田菊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单单记得这个词。

先生,这一喊就是十多年,以后想必也会如此念下去。追念思慕的念。

 

书生和先生在木屋里从晨雾消散到暮霭渐起,本田菊的茶水也煮了一回又一回。最后是先生送那个书生出门,书生样的男人眼底带着笑,而先生更多的是看开了的无可奈何。

晚上是水煮活鱼,笋炒木耳,蘑菇清汤,味道清口且鲜美。两人都吃完后王耀照样要问本田菊的功课。

“何以谓‘出世’?”王耀将镇纸放在手中把玩,灯火下当真是眉目如画。

“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本田菊念起了之前看过的书。

“了心而后出世?”王耀问道。

“些许是出世之后了心。”本田菊规规矩矩答道。

“那‘入世’呢?”王耀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道。

“思入世而有为者,须先领得世外风光,否则无以脱垢浊之尘缘。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苦趣。”

“你的意思是先入世再出世?”王耀看着本田菊,看着少年眼底的程澈,终还是没叹下那口气。

“入世才窥见天道,知天道才出世,后再了心。”本田菊说出自己的见解。

“何为‘天道’?”王耀最后问道,他没让本田菊立刻给他答案,“七年之后再回来这儿你再同我说。”

本田菊把想要说的都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句话,“我们要离开这儿吗?”

“是啊。”王耀笑道。

“那先生今日我能和你睡吗?”本田菊要求道,“我已经很久没和先生同榻而眠了。”

王耀先是愣了一会儿,之后才点点头答应了。

 

那一次本田菊整夜都没能睡着,而日子却和平常一样也这么过下去了,本田菊甚至忘记了那一次的书生到来的事,也忘记了要离开的事。春去秋来冬日至,第一场雪落满山谷时,王耀告诉本田菊,是时候离开了。

收拾了行李,将那盆水仙花放进屋里。他们穿上了最厚实的袄子,王耀披上了火红的绸衣,本田菊则穿上了厚厚的乌衣。他们一前一后向前走去,满面风雪蒙面。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世间只有他们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去,不断有雪落在他们乌黑的发间,红袍和乌衣上都沾满了雪花。举目眺望是没有尽头的山林,回首连脚印都被雪又覆盖上,本田菊莫名觉得他所不能理解的悲怆,人生天地间,连那简陋的木屋都在视线中消失不见,还有什么能够留存于世?他转过脸看着王耀紧抿的嘴唇,冻得苍白的脸颊,和眼底那抹或灭或盛的光芒,心下却生出春暖的火种来。少年的体力是无穷的,本田菊背着行李,先跑到前面探路了,风口处吹来的狂风夹杂着盐粒子一样的雪,打在脸上堪堪生疼。王耀在后头有点艰难地向前行走,而本田菊心是安定的,因为他知道王耀一定会走到他身边。王耀看着远处风口熟悉的身影,一袭乌衣如同早春的燕伫立在雪中,心中倒是泛起了五味杂陈来,欣喜和忧愁都涌上心口。

“还记得七年之约?”王耀走到跟前才问道。

“自然。我们此遭尘间一走是入世。”本田菊低眉颔首。

“……于你是入世,于我是出世。”王耀轻轻道,风声中本田菊几乎听不清。

“嗯,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本田菊道。

“走出这个山谷我们就要分别了。”王耀说的话让本田菊一下子僵住,他笑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平安无恙。记得七年之约。”

“先生……你要去哪?”本田菊有些艰涩地说话。

“我要去辅佐这个国家幼小的皇帝,直到七年之后帝星进入正轨,到那时将国泰民安,四海之内歌舞升平。”王耀也不隐瞒,“也该让你出去历练了,不入江湖枉少年。再回来,便告诉我你的天道是什么?”

“嗯。”本田菊没再质疑,心底却隐隐约约有了模糊的答案,只是那个答案在这样的风雪和离别中都只凸显了轮廓,其他便再也看不清。

总算出了山谷,那里等着一行车马,那回来拜访的年轻男人站在马车边上,遥遥地拱了拱手。

王耀淡然走过去,本田菊跟在后面,他们上了马车。行到山脚下便是分别之路,一条是官道通往京城,另一条则是到山下的小镇上。他们一同下了车,王耀为本田菊拂去头发上还没融化的雪花,在他额角一吻,就像是雪花一样柔软冰凉。那么近,王耀自然看清少年眼底盛满的思慕。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本田菊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两道车辙和纷乱的蹄印,拐过一个弯,就瞧不见马车了,他再不舍也咬了咬牙,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东风暗转年华,白衣苍狗变幻的局势,七年已过。年幼的帝王长大,隐隐有了帝王该有的气势,那个孱弱的帝王从金銮殿里走出来,已经不再有丝毫软弱,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七年,一出手就把天下局势都覆辙了遍,一番大刀阔斧把朝廷里敌对的势力都清扫了空,将那些出身低微有才能的人一个个安到了该有的位置。在大赦三年的庆典中,被一一册封的人们中,有那位呕心沥血的宰相,有在深宫忍辱负重的母妃,有从小陪伴在身侧的伴读伙伴,却惟独没有那位年轻的帝王太傅。太傅在帝王背后操纵着世间局势,辅佐帝王登上应有之位,是和宰相并重的帝王智囊。坊间传闻渐起,有人说,太傅在权势倾轧中不幸身亡;也有人道,那位年轻的太傅哪里冲撞了帝王,被流放到了边疆;也有人信誓旦旦说在册封典礼时,太傅就离开了京城,雪白的兜帽和面具,谁也认不清哪个是他。

但那都是往事了,传说帝王的宫殿里专门有一间宫室用来纪念不见了的太傅,墙上挂着的画像是眼神凛冽的红衣美人。

 

“回来了?来帮我磨个墨。”本田菊还没走进屋子,就听到有人叫唤着,熟悉又怀念的声音,“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可晚了一个冬天!”

“先生。”本田菊定在原处,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表情面对将来的重逢。七年在江湖漂泊,他磨去了不少锐气和傲气,难得的沉稳在还年轻的男人身上显现,可是再沉稳的本田菊,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七年后的王耀。

“怎么还不进来帮我磨墨?”王耀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在春日里带着清冽的懒散。

“来了。”本田菊定了定心神,才走进屋子,王耀就在面前垫着纸写字。

七年不见,王耀仿佛没有半点变化,但是又好像变了什么。而王耀眼中的本田菊却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了。身子长开了许多,本来有点肉肉的脸现在脸骨撑开,勾勒出风流的脸型,眼里少了些清澈,却沉淀了其他一些东西,把那股青年的风流劲儿都生生掩盖了,也是好看的长相,更让王耀满意的是本田菊身上的沉稳和安定。七年足够改变很多,何况是十五岁到二十二岁的这七年。

“答案呢?”王耀只是一瞥就把视线收了回来,落笔写起了字。

“天道是本心。”本田菊说,语气笃定。

“还有呢?”王耀又问。

“我的本心便是先生,我入世就是走到先生身边的过程,出世……我不打算出世。”本田菊把许多年前就该有的答案说给王耀听。

 ”……这倒是有趣的答案。”王耀愣了一会儿,将还蘸着墨的笔停在空中,墨滴在纸上,晕开斗大的圆点。

“我愿至死跟随先生。”本田菊笑着在心里补充,无论会不会被回应。

“我死得比你早。”王耀想了想,道。

“你不先去怎知我相随在后。”本田菊摇摇头,倒是很快回答。

“好,那我等你。”王耀放下笔,眼底带着笑意,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那便说定了。”本田菊心下释然,时间还久得很,他们还有无数个七年可以相携手走过,他想总有一天王耀会答应他。

“先生写的是什么?”又过了会儿,本田菊才想起给王耀磨墨的事,他走上前去,熟练地磨起了墨。

“红尘白雪世上一走。”王耀开口,眼角挑起。

 

本田菊便想起了哪年的海边。那碧蓝的海水和腥味的海风,男人抱起孩童,轻轻念了一个名字,接着缓缓说着话。

刻骨铭心的从来不是故事,是人。

“——以后,你我就是家人了。”

 

End

 

这篇文比起可能有的爱情,更多的是亲情,也许不止是亲情,是那种相依为命的世间只有彼此的感情。因为写的是这种感情,我想给他们一个温暖的结局。故事来自《好梦如旧》的一句歌词“你不先去怎知我相随在后,红尘白雪世上一走。”

从开始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彼此,王耀觉得这种感情是爱情也无所谓,是亲情也无所谓,对什么都看得开,只要在一起就好了,而且除了本田菊没有人可以进到他的心里,所以才在最后松了口。本田菊的话自然希望跟先生有爱情,他在江湖上的磨练,也是为了能够变得足够强大可以站在先生身边。总之的温馨的故事,送给JOJO的故事qwq我造你生日我就当时就开写惹,快感动得跪下来!!!!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

至于入世和出世,都是菜根谭里面引用的话加上我自己的见解,看不懂也没事(PД`q。)·。’゜看得懂也别来跟我交流人生【不对

By糊梳2013/11/10


 
标签: APH 极东
评论
热度(2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故人为我而歌,故人因我而泣。

© 烟云岛屿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