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雄学院/出欧』最佳可能宇宙 10-13-终

10

接下来的日子顺风顺水,他们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快乐生活,除了绿谷出久有时候毫无预兆晕倒,失去意识之外——他一般很快就会清醒,表现得和之前毫无二致。这时候八木俊典抱着绿谷出久坐在榻榻米上,让他在自己怀里躺着,绿谷出久醒来时,就会吻八木俊典的嘴唇。他们有时候牵手,有时候拥抱,有时候亲昵地爱抚对方,吻到深处和拥抱得太紧,就会想要把自己融到对方身体里。

八木俊典理智地不去谈某些方面,他知道那是他无法触及的领域,是存在于理想中的假设,他不敢随便验证,生怕公式推向的最简单的解是任谁都能看出的,“不存在”,“无法验证”,或者是“绝对的正确”,哪一种都让八木俊典害怕。连科学都无法计算的,是命运,是爱情。

秋日的午后,日光下的绿谷出久对八木俊典伸出手,他的皮肤甚至是半透明的,发着柔光,八木俊典每次都握得很紧,几乎是末日到来似的和绿谷出久炽热地相爱着。前三十年的火焰全数在这个时候燃烧了,急剧的爱意如同烟花,绚烂却短暂,他们不去谈过去,不去谈未来,他们在此刻相爱,有说不完的情话,可以从天黑谈到天明。

而秋分后,太阳直射点越过赤道,不断南移,寒霜降落,万物愈加萧瑟。夜变长了起来,午睡后的八木俊典睁开眼时,已是傍晚了,夕阳的光在缓缓流动,穿过坐在窗边的绿谷出久的身体,像一条袅袅的血河。八木俊典不敢说话,怕他一说话,绿谷出久就此消失了,他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注视着绿谷出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绿谷出久先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笑着说:“八木桑,你醒了呀。”

他走过去,轻轻啄吻着年长恋人的嘴唇,最后埋在恋人修长的脖颈里。

“好痒。”被拥抱的人用没睡醒的鼻音回应少年。

一半是假装,八木俊典翻了个身,绿谷出久把他拥在怀中,他早就醒了:“还想睡。”

“八木桑这是要冬眠了吗?”绿谷出久笑着说,“可是冬天还没到呀。”

他们蛰伏在长夜相拥,在香甜的成熟的果实深处,有什么声音在呐喊着,也许是蝉七个雨季后,最后的高鸣。


在秋天过去一半,距离这个时刻还要早上一个月的时候,引子彻底和绿谷分手了。出久虽然为此抱歉,但歉疚没有那么真心实意,他认为这是好事,他犹记得妈妈,会成为另外一个人妈妈的引子曾经说过,她和爸爸爱情的考验,始于寒冷的时候,并颇为艰辛地度过。

时间线被影响,在引子和绿谷结婚前提才能存在的出久已经越来越能轻易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了,他经常晕倒,手指透过一束光,在一瞬间见过那千万条光河汇成的海。

他想尽可能炽热地与八木桑相爱,亲吻他,爱护他,在消失的瞬间,八木桑就会忘掉他。世界上再没有绿谷出久的存在,是如此彻底的消失。想着八木桑可能会疑惑为什么厨房里放着一盒烤好了的丝绒蛋糕,绿谷出久就忍不住微笑起来……不过也许一切与他相关的事物都即将抹消也说不定,十六岁的少年想着想着,有那么一点点,认为,这样的秋夜寒冷而寂寥。


初冬的某一天,引子约出久一个人出来,出久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此生挚爱未来某个人的妈妈,便悲壮又欣然地赴约了。

出久被引子紧紧拥抱在了怀里,肩头是不断渗透的湿润。根据引子的身子抖动的频率,出久知道她在哭。

啊,妈妈也会哭吗?出久恍惚地想着,他轻轻地抱住引子,将已经像个大人的手放在引子的背上,他闭上眼,在心里祈求道,妈妈,你不要哭啊。

出久最见不得引子的眼泪,犹如小久最见不得妈妈的哭泣一样。

消瘦了许多的引子抱着出久放声哭泣,出久拥住引子,任由她的眼泪沾湿自己的衣裳。

引子的话语断断续续,声音像断了线的珍珠那样嘶哑,她些许偷偷哭过许多次了:“我很想他……出久君、我很想他,我经常梦见他,梦里好好的,可是我哭着醒来,发现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难受得要死掉了,我发觉我放弃他,比挣扎着想要和他在一起时痛苦百倍……”

“你很痛苦吗?”出久的心被引子的眼泪浸湿了,变成了一颗在流泪的心。

“我觉得我要死了,我不能忍受……我不能忍受,我下半生都没有他的陪伴,孤零零地度过。”引子的喉咙是沙哑的,她很难说出话来,半是打嗝地叙述完了一句话。

“可说不定,你会遇上更好的人。”出久艰涩地开口,在恰如其分的时候拥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不会给你带来灾难,会永远爱你,陪伴你——像我一样。

引子流着泪摇头:“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我宁愿孤单一人,也不再爱上任何其他的人了。”

“哪怕你不会生病,能活得更为长久。”出久一字一句问道。

“哪怕我死在与他一起的第二天。”引子虽然不明白出久为何会提出这样的假设,但她几乎是立刻回答了。

出久听到有有什么在坍塌,海啸与飓风席卷,天旋地转,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是灵魂超越躯壳在发问:“……那你,要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他,今天要和家族指定的那个少女在一起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出久君……没有了,都怪我太懦弱,我太不坚定了,是命运给我的惩罚。”

出久放开引子,他用手指温柔地揩拭引子流到颊边的泪水:“不,引子小姐,你很好。命运永远垂青你。”

“我如果真的好,他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引子止住了哭泣,她紧紧握住出久的手。

“会的,你们的结合是‘命运’的必然,我说了,命运垂青你,神爱着你。”出久认真地抚摸引子的脸侧,他的话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那现在该怎么办?出久,我该怎么办……我不敢和八木君说,他明明那么早就劝过我,我只能和你说了……”引子手足无措,她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水,透过出久的眼睛,她看到了局促狼狈的自己。

“那就走吧。”出久忽地牵起了引子的手跑了出去,引子跟着他奔跑了起来。

“去哪里?”引子不明白,她穿着高跟鞋,跑得却很稳。

“去命运之神恶作剧的地方。”出久望见灰蒙蒙的云层之下,似乎要落雪。

在这样的初冬,地上湿漉漉的,一路的杉树和梧桐树都落光了叶子的时刻,少年牵着眼睛红肿的女郎,拼命奔跑着。

出久有那么一点点想起了八木俊典,他在想,八木桑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夸奖自己的吧。


八木俊典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整个故事的,他没有去参加学弟和那个不知名女人的婚礼,而是躲在小屋里,心烦意乱,他打不通引子的电话,而外出的出久也迟迟未归家,他敏锐地觉得,这两者是有所关联的。

这是引子循规蹈矩的一生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来到订婚现场,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新郎。

新郎惊喜地望着闯入婚礼殿堂的女郎,他扔下花束,拉着来抢亲的他心中的新娘,离开了婚礼现场,而女郎带来的那个少年拦住了追上来的新郎双亲,勇敢地殿后。

爸爸妈妈的爱情,要孩子来维护这种事情……出久有那么一些些想笑,原来爸爸妈妈每次提到都会笑场的事情,是这件事啊。

听说那位本该嫁给爸爸的新娘,也是被迫与自己的爱人分开,而借由此事,她也拥有了自己的幸福。

“谢谢你呀,出久君。”绿谷搂着引子的肩膀,傻笑的样子像个大笨蛋。

出久是第一次见到年轻的爸爸,他有些无法面对:“引子小姐能幸福就好啦。”

“对不起啊出久君,引子是我的,我再感谢你,也不可能把她让给你的!”绿谷似乎误会了什么。

“你一定要让她幸福哦,拜托了!”出久万分严肃地说,虽然他早就看到了历史将要行进的轨迹。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放开彼此牵着的手,”引子牵着绿谷的手,低笑道,“哪怕是死去,我也不会放开绿谷君的手。”

引子的笑容,比冰雪柔软,比日光温暖,比即将到来的春花还要美丽。正如八木所说,千辛万苦之后得到的幸福才是真正的不易逝去的幸福。出久心想,他所做的一切,他不知为何的奔赴,只是为了看到这样的笑容。


“引子小姐,你会拥有比谁都幸福的一生,”出久牵起引子的手,吻在手背上,“我以我的一切发誓,你所在世的每一天,都是神所眷顾的一天。”

引子笑着接受了这个少年的祝福:“谢谢你,出久君。”

“那就,再见了。”出久扬起笑,翡翠色的眼里洋溢着亮晶晶的东西,他转身离去,不在回头。

靠在绿谷怀中的引子隐隐约约有预感,她是再也见不到这位神秘少年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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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订婚仪式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八木俊典不停埋怨学弟为什么选在下雪的日子订婚,绿谷只得说,因为引子说喜欢今天;而八木俊典去问引子为什么选在冷得要死的今天时,穿着婚纱的引子笑而不答。

“我最喜欢冬天,因为妈妈说她喜欢冬天,喜欢下雪的日子,所以爸爸听了妈妈的话,在一个下雪的日子订了婚。”

引子记得她和出久君说过的话,不过不必每件事都让八木君知道啦。

八木俊典望向雨雪降落的方向,有点想念绿谷出久的微笑。如果绿谷出久还在的话,一定会牵起他的手,一起看雪的,不过总觉得和绿谷出久在一起的事情,很难和引子和学弟交代……不过八木俊典暂时不用担心这些,他内心只是升腾起了那么一丝丝的遗憾,他们一同度过夏季、秋季和一半的冬天,却没看到过下雪的日子和春天的样子。

“出久君还会回来的吧,我们一定还会再相遇的!”引子站到八木身边,斩钉截铁地说,目光坚定极了。

“是……是啊。”八木俊典愣了愣,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雪下得愈来愈大了,雪花纷纷扬扬,披在八木俊典的肩头,他不拂落,只让它积着。


次年,20x2年七月十五凌晨,婴儿常有的啼哭声响在医院的某层楼,高亢且嘹亮。一道闪电照亮后,雷声迟迟不来,正如这好几日都未落的姗姗来迟的雨。

引子的发沾在额头上,笑容虚弱无力,她对身旁抱着婴儿的丈夫伸出手:“给我看看……”

绿谷脸上暗含忧虑,只是为人父的喜悦冲淡了刚刚医生告知的坏休息,他俯身,亲了亲引子的点头,才将还啼哭着的孩子放到了引子的怀里。

引子拥抱住初生的孩子,动作小心得像对待世上最珍爱的宝物,笑容溢满眼角。她用手逗弄了一会儿婴儿后,才征询起丈夫的意见:“孩子的名字,我想用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出久(deku)会不会太难与那个孩子区分,叫出久(izuku)可以吗?”

宠爱妻子的丈夫自然点了点头:“好。绿谷出久,就叫绿谷出久。”

“出久……真是一个好名字。”刚为人母的引子多愁善感,忽然流出泪来。

“为什么要哭呢?”绿谷问道。

“是因为太幸福了吧,”引子用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她很快破涕为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能是生小久时太痛了吧,但是看到小久平安出生,我就更想哭了……所以还是太幸福了吧。”

男人用手帕给引子擦眼泪,他疑惑:“那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一出生就要哭呢?”

“是因为知道他这一生要体验怎么样的幸福,我们爱他,朋友们爱他,爱人也爱他……是多么幸福啊。”引子满怀希望地说。

几声雷声后,久未有雨的夜空,终于下起了雨,沙沙沙,沙沙沙。


13

20y6年七月十五日深夜。

绿谷出久睁开眼时,看到了整洁如新的地板,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响在前方。护士小姐再转身时,揉了揉眼睛,匆忙跑向倒在地上的绿谷出久。

“让你不要跑步的!看吧,摔倒了吧?”护士小姐叉着腰,她是一位心善嘴上不饶人的护士小姐,她还是弯下腰,把绿谷出久扶了起来。

“抱、抱歉!”绿谷出久抬起脸,他身上还带着上一个世界的气息,是桂花的香味,让护士小姐产生了幻觉。待绿谷出久离去后,她从窗外探头,发现住院部外种着的桂花树没有开花。她不知道那是十四年前的桂花的香味,暌违了十多年,香气依然不减。

绿谷出久走近病房时,妈妈依然望着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沉默不知行进许久,他仍记得在那之前,爸爸痛苦地捂住脸,他说,如果那时候小久没有出生就好了。

绿谷出久想听到妈妈的答案,他屏息等待着,虽然他已经不再迷茫,哪怕得到了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妈妈叹了口气,像是小时候总是有的鼓励一样,她总是无奈地笑,继而叹气,替出久拍掉因为摔倒而沾上的灰。

“怎么能这么想呢?”妈妈温柔地说,“小久是我们的希望,他代表着我们的未来,怎么能因为过去,舍弃未来呢?我选择了他,是命运选择了小久。”

“不后悔和我在一起吗?”爸爸有些懊恼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妈妈几乎是无言了,“我可是亲自和那个孩子一起,去藤原小姐那儿,将你抢回来的呀。”

“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又该怎么度过呢?”爸爸张开双臂,搂住妈妈的腰,埋在妈妈的怀中,似乎是在哭泣。

绿谷出久静静看着,他悄然地退了出去,他觉得自己不该侵扰这一方安宁。转身的刹那,绿谷出久望见玻璃瓶里的矢车菊,蓝紫色的颜色,像是八木俊典的眼睛。

真好,绿谷出久觉得他会永远喜欢蓝紫色,就像会永远喜欢八木俊典一样。


绿谷出久第二次过十六岁生日是在病房度过的,雨过天晴的日光格外明媚,照得白色病房一片通透,米色的窗帘因风而起,爸爸妈妈都坐在床前,绿谷出久逆光站着,面对着一个过于大的生日蛋糕。

“今天是小久的生日哦。”

“是的,是妈妈的受难日。”

“也是小久的生日,小久的存在,让妈妈的人生圆满了起来。”

“来,我开打火机点蜡烛了!”

“诶,可是爸爸,现在是白天啊?”

“白天也应该点蜡烛的啦。”

“嗯嗯,要的。”

“可是不用点十六根了吧!我已经长到一个年龄,不会特意去算蜡烛有几根了!”

“好吧,今天是小久的生日,都听小久的。”

“蜡烛都点上了……可以许愿了!”

“今年的愿望是什么呢,是和往常一样吗?”

“可以再加一个吗?”

“不能这么贪心的吧……而且小久从来没有祝我永远幸福快乐!”

“妈妈幸福的话,爸爸也会幸福的吧。”

“是,这么说,小久从小到大也希望爸爸幸福快乐吗?爸爸好开心!”

“……”

“所以小久今年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希望妈妈幸福,也希望……另一个人幸福。”

“诶诶,是喜欢的女孩子吗?”

“可以算是吧!”

“你知道吗?绿谷君?那个女孩是谁?是隔壁的御茶子桑吗?”

“引子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是丽日同学!你们不要乱猜啦!”

“好吧,不猜了不猜了!”

“儿大不中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小久以后想成为什么呢?”

“想做一位老师。”

“说到老师……”

“什么,绿谷君?”

“是什么呢?”

“是讣告,从海外寄过来的讣告,八木君由于意外去世了。”

“……”

“……那真是太难过了。”

“……”

“因为你妈妈要做手术,刚好与八木君葬礼的时间冲突了……小久,你可能不认识,那是爸爸妈妈年轻时的好朋友,已经定居国外……”

“……”

“不过根据他的遗嘱,他想要回到故乡来,要将他的骨灰洒在他以前住过的房子里。”

“……”

“说起来引子,你知道八木君为什么要定居国外呢?”

“……”

“我不知道,突然就离开了,也许是为了做研究吧?毕竟他是那种为了学术终身未娶的人,正是太可惜了,八木君是多么好的人啊……”

“……”

“小久?小久?你在听爸爸妈妈说话吗?”

“……”

“——认识的哦,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哦。”

“诶?”

“爸爸和妈妈来不及去送他一程……所以,小久,代替我们去送八木君一程吧……”

“嗯。”

“辛苦小久了,死亡是让人不好受的事情,但是每个人迟早都要面……”

“我可以带走这束花吗?爸爸,妈妈。”

绿谷出久的唇角溢着一种奇异的恍惚的微笑,他手中捧着那束曾经放在窗台玻璃瓶里的矢车菊,根茎滴水,沾湿了他的手。

“我想去见见他,我要去见见他。”


长长的走廊上,万籁俱寂,绿谷出久望着窗外落下的光,他的脑海仍回放着他与他末日来临般的欢爱,心仍记得与他分别的痛苦,他看见一瞬而过的万千世界,他听到时光列车轰隆隆碾过的巨响,他不仅把他流放到了寸草不生只有一轮孤日的荒原,他还把他亲自埋葬在死亡的阴影里,可坟墓的灰土,和天堂的云彩,又怎么能留住他的灵魂。

他在过去遇见他,他只能在过去遇见他。

侧身时,绿谷出久身上已经未有桂花香了。


八木俊典的葬礼来得人不多,他几十年不在国内,人情如水淡薄,散得差不多,来得差不多都是八木俊典生前的学生,各行各业,什么样的都有,甚至有女孩哭晕了过去。

“那时候八木老师为什么突然辞职了呢,后来的老师都没他好,我每次上物理课都好想他……”

“我一定会给八木老师烧每个月的物理学周刊的!”

“刚刚的男孩,不过……唉,我在想什么呢,不可能的啦。”

……周遭的窃窃私语,绿谷出久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今天太热了,即便是在空调房里,他的热汗依然粘着柔软的发,粘着睫毛,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夏天是这样的啊,应该是这样的,绿谷出久后知后觉地想。

灵堂的中间摆放着绿谷出久熟悉又不熟悉的八木俊典的照片,是许久之后的八木俊典,苍白的,瘦弱的,凹陷的眼眶和脸颊,只是嘴角依旧带着笑意,灿烂得让人忘记这是送别的仪式。

终于轮到绿谷出久献花,他手持着那束矢车菊,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将花放在其他人放的花边上。和其他琳琅满目的花店精心包装的花束不同,那束矢车菊是贫瘠的,弱小的,不起眼的,但绿谷出久知道八木俊典会喜欢。

一旁的桌子上摆放着八木俊典生前的遗物,有一串保养良好的项链,边角不可避免地有所锈蚀,是有一些年代的项链了。

还有一张照片嵌在相框里,相框是被细心爱护的木制相框,照片是暗房洗出来的照片。三十岁的八木俊典,笑得极为灿烂,身旁站着曝光过度而辨不清脸的人,那是于原点,沿着横坐标轴逆向走了十六年的绿谷出久,是郁郁葱葱的树,那时候的八木俊典,也是一棵青松,眼底含有苍穹翠色的光。

那是绿谷出久刚刚到来的十六岁的生日,在那个时空的,十六岁的生日,和此时此刻的时间,居然重合了。



从灵堂出来时,绿谷出久发现天空居然又下雨了,可雨无法驱散炎热的气息,反倒是让悠长的蝉鸣更为鼓噪。

绿谷出久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没有撑伞,也没有人朝着他望上一眼,他便这样一路走着。

他边走边想,明明是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情,他想了很久,之后也会一直想着。

那个人说,死后没有被人记得也没关系,因为他已经与星尘一起,融入他所爱的宇宙真理,变作尘埃,变作一束光,变作自己身边的一个原子。不知道做到了多少。绿谷出久在心里计算着,总觉得那个人将一切都做到了。

雨越下越大,从零星细雨到铺天盖地的雨,白日也电闪雷鸣,和十六年前那场雨一模一样,只是天空明亮,蔓延出视野可见的最大的灰。绿谷出久抬起头来,满面风雨,雨雾为底,雨水织经纬,变作密不透风的织物,而雨幕尽头,浅灰色云层的底下,影影绰绰透出了光。 


耳边回荡着他最为痛苦迷茫的时候问一个人的话。

“人这一生,该成为什么好呢?”

那人莞尔一笑,眼眸是雨后的晴空。

“自然是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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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为我而歌,故人因我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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