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雄学院/出欧』最佳可能宇宙 04-06

04

绿谷出久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独自过河,也是一个雨季,河水涨满。有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她牵起了他的手,深褐色的长发里有着乌桕叶的香气,那是春天的气息。

“要去哪里呢?”他问那个女人,他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过满了水的桥。灰蒙蒙的天空,淅沥沥,淅沥沥,不停漏雨。

“没事哦,我会背你过去的。”那个女人弯下腰,将他抱在怀中。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小而柔软,毫无力气——他还没有长大,还仍是一位孩童。

女人的声音轻柔而甜美,吹拂在他的耳边:“睡吧,小久,睡醒了就过河了。妈妈背你过河哦。”

“好噢!”他无法控制梦里尚还年幼的自己,他困在一个躯体里,只能任由年幼的自己陷在柔软的胸脯里慢慢睡去,他竭力不睡去。

雨下得愈加大了,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是妈妈的怀抱。他终于睡得又香又甜,过了那条水位满涨的河,水汽也涨过睫毛,等待下一次的泛滥成灾。


“你在哭。”

早餐时,八木俊典像在谈论今天天气是难得的晴天一样在阐述着自己清晨的所见所闻:“吓了一跳呢,在毛毯里偷偷哭泣,真像一只猫啊……”

“不要说了,俊典桑,八木桑!”绿谷出久因为极致的害羞不礼貌地高声打断八木俊典的发言,眼睛红红的。他用手捂住了脸。

“也不是因为梦到了噩梦的样子。”八木俊典咬下煎蛋发焦的边缘。

“不是噩梦……是很好很好的梦,很幸福的梦。”绿谷出久出言反驳道,他回忆起梦境的内容,嘴角浮上浅浅的笑。

“噢,”八木俊典点了点头,“对了,我今天要去参加一个聚会,你要一起去吗?”

“带上我不好吧?”绿谷出久下意识地想拒绝。

“……因为,他们说,可以带亲属朋友来着,一起热闹一下,不好吗?”八木俊典热情地建议道,“不然你还打算做点什么?”

“是什么聚会呢?”绿谷出久无法说出他所负的使命。

“就是那种多是已婚人士参加的单身人士参加了就会被各种介绍对象的聚会……好吧,是同学会,”八木俊典捂住眼睛呻吟道,“今年也是只有八木一个人单身的同学会。”

“啊?”绿谷出久有些傻眼了。

八木俊典用叉子在空出画出一个标准的莫比乌斯环,用来赶一只困在房里的飞蛾:“去见见那个和你有着一个姓的人吗?”

“引子小姐和他的……男朋友?”绿谷出久结结巴巴地说。

“你还记得引子小姐的名字啊?”八木俊典摸了摸下巴,“他们会喜欢你的,因为我学弟,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绿色头发呀,柔软得像猫猫的腹部。”八木俊典似乎是很迷恋抚摸绿谷出久的头发。

“我,我去!麻烦八木桑带我去了!”绿谷出久下定了决心。

八木俊典抓住了那只飞蛾,他打开由于下雨才关上的窗,飞蛾迎着清晨的日光振翅高飞了。


八木俊典将白衬衫和黑裤子扔到绿谷出久面前:“喏,这是我国中时的校服,估计你穿得上。”

“……谢谢八木桑。”绿谷出久干脆地脱掉了衣服。

八木俊典避嫌地转过身去:“你想知道更多关于引子小姐他们的事情吗?”

“嗯。”绿谷出久用鼻音回答,八木俊典的衣服上有洗衣粉淡淡的香味。

“他们是在三年前的聚会中认识的,很快就爱上了对方,绿谷君介绍引子小姐跟我认识时,那种神采我永远不会忘记,怎么说呢,那种遇上了一生所爱不由自主在炫耀的感觉吧,真是令人讨厌啊。”八木俊典说这句话时带着祝福的微笑,“真是!太讨厌了!”

绿谷出久闷闷笑了,得到八木俊典一记毫无杀伤力的眼刀后,他才咳了咳:“八木桑,你没有女朋友吗?”

八木俊典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擅长和女性相处……她们也不喜欢动不动就研究公式看到半夜的男人吧。”

“我喜欢八木桑!”绿谷出久脱口而出时两人都吓了一跳,少年只得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说,说不定也会有喜欢八木桑的女孩子呢!”

八木俊典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暗自抱怨着,居然会为了十五岁少年说的话给打动,真是太差劲了。


聚会在一座郊外的酒店,很是热闹,来人纷纷问起八木俊典身边的少年是谁,八木俊典只是眨眨眼,神秘地笑笑,不多说什么。绿谷出久左右张望,明显是在寻找着谁,直到八木俊典把他拉到一位系着粉色发带的女郎面前。

“引子小姐,好久不见,”八木俊典把少年拉到身前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绿谷君去哪里了?说起来,这个孩子也叫绿谷君呢。”

“八木君,好久不见,绿谷君有一点事,要晚些才能过来,”见到了八木,引子的眼神焕发神采,她的笑容娴静,转头望向几乎和她一样高的少年,“你也姓绿谷吗?”

绿谷出久一动不动,只是直直望着引子,他好像透过引子在看另外一个人,是淹没在时光里的,或者是未来所存在的人。他浅浅笑着,只是那个微笑实在太过悲伤了:“是的……我是绿谷。”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大好,是没休息好吗?”引子有些担忧地说,“那边有可以休息的庭院,还有蛋糕和饮料。”她望向身边的八木,用眼神征询许可,显然是把八木当成少年的监护人了。

八木俊典望着身边低头的少年,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引子小姐带绿谷少年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绿谷君,待会儿再过去和你们会合。”

“可以吗?”引子问出久。

“那就麻烦您了,”绿谷出久低着头,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待会儿见,八木桑。”


引子自然而然地拉起了少年的手,一路往庭院走去,像是一位和善的姐姐。

“你是八木君的学生吗?”引子软言道。

“是、是的。”出久猛然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引子带着出久在沙发上坐下,她拿过一碟蛋糕,递到了出久面前,“这里的柠檬蛋糕很好吃哦。”

出久的话里隐隐约约带了哭腔,他的手抵着双膝,低着头:“谢谢您,引子小姐。”

引子继续说了下去:“我男朋友,就是也姓绿谷的男人,他也很喜欢吃柠檬蛋糕哦……你不会连这个也和他很像吧。”

绿谷出久抽动着肩膀,再抬起头时满面都是眼泪,狼狈得不行,他呜咽着抬手,抹去眼泪。

“怎么怎么了?”引子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掏出手帕,给出久擦眼泪,“你这样,八木君会觉得我欺负了他的小朋友哦?”

“没有,蛋糕好好吃,”绿谷出久拿起碟子,大口大口咽下蛋糕,合着流到嘴里的热泪,“真的很好吃……是妈妈的味道。”

“是我做的哦,如果喜欢的话,下回也可以来吃,”引子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笑着把手放在出久的肩膀上,“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引子垂下的褐色长发里有乌桕叶的味道,出久想埋在她的发里放声哭泣,可是他不能,他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是出久哦!”

八木俊典的声音响在绿谷出久身后。

“不是出久(izuku),是出久(deku)!”绿谷出久连忙争辩。

“出久(deku)吗?……真可爱,”引子愣了一会儿,随即看向出久身后的金发男人,“八木君,你怎么能叫错别人的名字呢!”

八木俊典虽然不明白为何绿谷出久临时改了名,但也只得笑道:“我不小心记错了嘛,而且出久君说也可以这么叫他的。”

“八木君真是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叫别人名字呢……”引子还在打抱不平,“不过出久君不介意的话,我也不能说什么啦。”

出久笑了笑,在引子看不到的时候还对八木对了个抱歉的口型,八木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知道了。

“出久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像是曾经认识你,或是总有一天会和你相遇一样,”引子将手帕递给出久,让他去擦嘴角的蛋糕碎屑,“我在想,如果我和绿谷君有小孩的话,一定也是你那样子吧。”

“你们想要有一个孩子吗?”绿谷出久的声音很是艰涩,他的眼睛又红又疼,“那样会很辛苦的哦。”

“在说什么呢?”八木俊典连忙打断绿谷出久不合礼数的话,他将脸转向引子,转移话题说,“我记得绿谷君一直很想要一个孩子吧。”

“是的,”引子的脸微微发红,她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将它们甩到脑后,露出修长如天鹅的脖颈,“如果……未来的孩子能像出久君那样可爱帅气就好了哦!我和绿谷君,非常想要一个孩子!”

“是女孩也说不定吧?”八木俊典笑着打趣道,“女孩子可不能像出久君了哦”

“即便那个孩子的存在,会……”绿谷出久嗫嚅道,他抹了抹眼上的汗水,“会……”

“会什么?”绿谷引子的笑容温柔腼腆,“即便他会长成大坏蛋吗?”

绿谷出久莫名脸红了,引子伸手理了理绿谷出久额前汗湿的发:“如果他真的变成大坏蛋,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我能做的,不过是把他带到世界上来,世上千千万万种路,他得自己去走。”

“那么如果……”出久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太阳穴在跳动,他伸手抹了抹眼下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的液体,“也许他的存在……伤害了你呢?”

“那是我的选择哦,我要走的路,就是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的路。”引子的话语还是最初那般温柔,她的眸光坚定,她已经很像一个母亲了。

 

05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两人搭乘了电车,坐在最后一排,车上的人渐渐多了,绿谷出久慢慢睡着了,他靠在八木俊典的肩膀上,眼角还有泪痕。八木俊典到最后也没能和他的学弟遇上,原因是后者遇到了一些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是的,”在等车时,八木俊典这么解释道,“不能预见、不能避免和不能克服的客观情况。比如突如其来的热带气旋阻挡了回家的路,比如蝴蝶纷纷过境看不清红绿灯的颜色,比如一阵寒潮和一场沙尘暴横扫街头。”

“比如陨石降落,末日来临。”绿谷出久说着笑了,他不信那些没有科学根据的流言。

“那就在其他的世界重新开始人类的文明吧,”倒是八木俊典很认真地顺着假设谈下去,“或者就在地球上,几百万年后,我们被当成化石挖出来,说不定还能在出久君的胃里找到柠檬蛋糕的痕迹。”

在车上的八木俊典望着窗外的雨,自言自语:“不过柠檬蛋糕应该很快就消解掉了,人的存在可是很脆弱又很短暂的……”


绿谷出久又做了个梦,白日梦在现实经过的时间短暂得像一只蝴蝶飞过时留下的痕迹,可蝴蝶的鳞粉却一路融入梦中的世界,暖洋洋的闪着微光,长久地留在了梦里。

梦中,他还是那个小小少年,不停地奔跑,他知道,跑到尽头,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久……未来有千千万万的路,妈妈不会像今天这样带你走哦,你要自己走。”

“那妈妈呢?不在路的终点等着我吗?”

“妈妈会在分岔路的地方,笑着祝福小久。小久,会拥有很长又很好的一生。”

“我想妈妈陪着我,我们一起走。”

那头却没有了任何回应,乌桕叶的香气如烟尘飞散。小小少年边走边哭,跌跌撞撞地撞入黑夜,蝴蝶的鳞粉懒洋洋地落到他身后的黑暗里。


八木俊典紧张得不敢动,因为他发现靠着他睡着了的绿谷出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而少年握住了他垂在腿上的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少年眨着的睫毛柔软,打在他的手心里,像握有一对蝴蝶。作为成年人的直觉让他明白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但他又是那种过于温柔以至于不愿意去探求真相的人。更何况,绿谷出久的故事一定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故事。

感觉到手心的蝴蝶变作淋了雨的蝴蝶,八木俊典无奈地抱怨道:“诶诶,又哭了吗?你是水做的吗?绿谷少年!”

“抱歉,八木桑,借你的肩膀用用吧。”绿谷出久的声音闷闷的,他的脸埋在八木俊典的肩头。

刚刚不是借了一路了吗……八木俊典小心地揽过绿谷出久的头:“如果觉得很难受的话,那就再哭会儿。”


等电车开走后,八木俊典才利落地撑开伞,绿谷出久走在他的身侧,黄昏时刻的雨渐渐大了起来,路上只听得到水声和脚步声。

“是这样的,八木桑,”雨点声大了起来,黑伞边缘坠下的雨滑过他眼前再滴落到鞋面上时,绿谷出久开口了,怅惘又痛苦,“我的一生是一个错误,是没有意义的,我是这个世界不该存在的部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八木俊典握住伞柄,他斟酌着话语,“但你知道吗?出久君,你刚刚眨眼,需要0.3秒,而更往前的刻度,比如10-25秒,有什么意义吗?10-25秒是某一颗基本粒子的寿命,人这一生大概能活几十亿秒,这么短寿命的粒子,它活在那里有什么意义?但是整个宇宙的演化过程,就是由它们来改变的,可以说,那是一切的意义所在了。”

“我不是很懂……”绿谷出久茫然道,冰凉的雨水落在他的掌心里。

“意思是说,哪怕是为了无数因你而死去的粒子们,你也要好好活着,不要随随便便否认自己的存在,”八木俊典空出来的手拍了拍绿谷出久的头,“更大的角度来说,这个世界,也就是由每一个人来改变的,所以没有什么是没有意义的,正如微尘对宇宙有意义,你对这个世界也是有意义的。至少,对我来说,晚上不用一个人吃饭了哦。”

“是吗……”绿谷出久若有所思,随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八木桑您喜欢吃些什么,我去做。”


对着几乎是空荡荡的冰箱,和半块没有吃完的蛋糕,绿谷出久有些头大。他拣出仅剩的两枚鸡蛋,晃了晃,还好没坏。

“因为这周基本上都在学校,所以……”轮到八木俊典摸了摸鼻子,“不然我们去外面吃?”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梅雨天气,绿谷出久摇了摇头:“您等一会儿,我去做点吃的。”

书桌前的八木俊典对着课本,怎么样也看不下去,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房间里充斥着的食物香味,满溢的味道像是暖黄的灯光均匀铺散在每一处角落,让他很是想沉沉睡去。产权登记簿上户主那栏写着八木俊典的房子,已经好久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了,作为屋主的男人拿钢笔挠了挠头发,这种感觉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太好了。

围着买来后初次使用的兔子围裙,绿谷出久将一碗鸡蛋粥放在了餐桌上,招呼着看似专注工作的八木俊典:“八木桑,可以吃饭了哦。粥太烫了,我摊了一些晾着,所以这碗是不烫的。”

八木俊典哦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快步走到桌前。白瓷的碗里盛着漂有淡黄蛋花的鸡蛋粥,翠绿的碎葱花铺散在表面,蛋和粥的香味温暖怡人。

“只是普通的鸡蛋粥,不过晚上还是吃少一些比较好。”绿谷出久也为自己盛了一碗。

“看起来很好吃……对了,葱花哪里来的?”八木俊典含了一口粥,周身都冒着幸福的泡泡,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你做的粥真好喝。”

“葱花啊,门口纸箱里长的葱不是八木桑种的吗?”绿谷出久一头雾水,内心已经暗叫不好。

“那是隔壁的相泽老师的……”八木俊典瞬间觉得这碗粥价值千金了起来,“不过他应该不会发现的吧!话说回来,这个年纪的少年少有这么会熬粥的,很需要耐心呢。”

绿谷出久的神情肉眼可见落寞了起来:“我妈妈生了病,胃口总是不好,她只喜欢喝我的粥。”

“这样啊?那一定很辛苦吧,但又觉得很幸福,能让胃口不好的人也吃下去的食物,一定有它的魔力所在,”八木俊典用汤匙刮着表面凉掉的粥,送到嘴里,“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不辛苦的,但也没有为此幸福。只是煮粥时,会想到,总有一天妈妈会消失的,这么想着,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绿谷出久露出有些寂寥的微笑。

“不会的。”八木俊典抬眉。

“嗯?”绿谷出久不明白。

“像是一整个雨季都下雨,看起来真的像是天塌了,无法再向妈妈撒娇,无法再穿上妈妈亲手洗的衣服,无法再吃到最好吃的味增汤,少年时代就此结束……雨季结束,天空放晴那天,就觉得雨季再也不会到来了,会重新上路,带着妈妈的那份走下去,我就是这样的,”八木俊典认真地说,他原谅了命运所给予的一切,“我父母在同一天离开了我,在我十七岁那年,比你现在大上一点点哦。”

“……”绿谷出久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看起来不像是会经历这种事的人是吗?”八木俊典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舀着粥,“可是死亡,是必将到来的一个日子。我若有一天死去,也许也会让人承受同样的悲伤吧。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到最后没有多少人在意我的离去……但想到最终能回到星尘之中,融入我所信奉的科学真理,就觉得很幸福了。”

“不,八木桑,我会伤心的,想到世界上哪里都找不到您,我会很伤心的。”绿谷出久脱口而出。

“这么肯定的吗?我们才认识两天哦,出久君,”八木俊典的眼里溢满笑意,“而且你怎么会找不到我呢,到那时候,我就变成了出久君身边的原子了,说不定是清晨催你起床的一束光里的尘埃哦。”

“有一句话的意思是,有些人虽然认识了很久,却如同初识一般。有些人明明只是初识,却一见如故了……而我,我觉得我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您。”绿谷出久回想着在书上看到的话。

“那你第一次还不肯跟我回家。”八木俊典促狭地笑。

“我……”绿谷出久红了脸。

“好吧,好吧,可能我们在另一个时空也相遇过,是很好的朋友呢。我想,能遇到出久君,就是最佳可能宇宙了。”八木俊典喝完了最后一口粥。

“嗯,最佳可能宇宙!”虽然不是很懂这个词的意思,但凭借着词语的组成,绿谷出久猜测出了八木俊典的意思。

八木俊典将碗和勺子放好,双手合十:“啊,说起来,引子小姐和绿谷君之间似乎出了什么事,似乎是双方家长的一些矛盾。下午,绿谷君好像就是去处理这件事的。引子小姐是一位害羞温柔的小姐,绿谷君托我照看她,所以……”

绿谷出久没有半点惊讶的情绪,他在乎的是八木俊典欲言又止的那段:“嗯?”

“最近这段日子,可能要抽时间去拜访引子小姐,”八木俊典一口气说完了,“你跟我一起去吧,可以吗?”

绿谷出久用力地点了点头,差点举双手赞成:“非常乐意!”

光是回想起引子发上的香味,就足以让出久热泪盈眶了。


雨停后,云层底下钻出了一轮月亮,绿谷出久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好了,虽然还是做了梦,但环绕着的轻松幸福的感觉却是久违的。他梦见幼时在海滩看星星的场景,有谁在唱歌,合着海涛。而不知何时,一个男人走入了梦境,他有着冰蓝色的眼睛,像冷火流星。

他像一位故友,从容地站到少年身边,两人一同仰望着星辰,这一幕是如此熟悉熨帖,像是他们做了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一样。

他们聊了什么,说着笑着,最后男人低下头,亲了亲少年翡翠色的眼睛。

“你是有意义的。万物都有意义,是时空行进到此时此刻的必然,你是有意义的。”

少年仰着头接受了这个痒痒的吻,接着他闭上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男人消失了,空气中多了清甜的香气。日出之时,青蓝色的风带有海水的气息,那个人还在唱歌。

梦外的少年蜷缩着身子,在歌声中入眠了。

梦境在最后一刹那不和谐地加入了什么,犹如电影末尾不合时宜的彩蛋,被留在了最后的观众恰巧遇见了。

那是一个病房,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日光过于强烈,蓝紫色的矢车菊插在玻璃瓶里,有蝉鸣声,仪器运作声,更多的是说话声,嗡嗡嗡的,沸反盈天,千万种声音融合在一起,就一种都听不清了。

最后那些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一个声音。

有个男人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隐含着悔恨绝望之类的情绪。


他说——如果那时候小久没有出生就好了。



06

妈妈。

少年常常想,妈妈为什么是妈妈,而小久为什么是小久。

妈妈为什么不是隔壁小胜的妈妈,妈妈为什么只是小久的妈妈。

妈妈为什么总是微笑着,那么温柔,不论什么时候。哪怕是地震时柜子上的玻璃瓶砸了下来,流了一地的血,也能抱着他,微笑着说没事,明明妈妈那么怕一只蟑螂。妈妈抱着小久过河,给小久唱歌,褐色柔软的头发里,总能找到熟悉的香味。

初春地表的绒绒细草,夏末逐渐稀疏的蝉鸣,仲秋时节桂花的香气,冬日光秃秃的杉树,见过的风景,和妈妈一起看,漫长的岁月,都和妈妈一起度过。

唯一一次和小胜打架,是小胜不小心弄坏了妈妈做的书包,他哭着回家,妈妈摸摸他的头发,给他擦眼泪。第二天,崭新的书包出现在小熊枕头的边上。

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妈妈一定有魔法,昨夜就趁他睡着,偷偷施展了魔法。

妈妈会魔法的地方多到不可胜举,从蝴蝶破茧成蝶到豆子发了芽,从糖纸折的千纸鹤到红纸做的玫瑰;被妈妈吹过的伤口,痛痛飞走了,被妈妈抚摸的脸,悄悄变红了,连门口用粉笔小心写下的身高,都在妈妈魔法的掌控下。

妈妈有着柔软手心,少年摸到她薄薄的茧,像是芽破土而出后不再平整的泥土。妈妈有着清澈双眸,少年亲过她浅红的眼睑,里面装着温暖的月亮;妈妈的长发和嘴唇,蹭在少年的脸和脖颈,痒得如春日飞絮,风里都回荡着笑声。

妈妈说:“小久,你快点长大吧。”

妈妈又说:“真希望小久永远不要长大。”

如果人的一切只能交换一样东西。

那么绿谷出久的愿望是,希望妈妈幸福。


少年站在时光最初开始的地方,望见春深与夏雨,望见秋叶和冬雪,望见一个个日日夜夜,望见午后,爸爸坐在妈妈的床头,手指交叉抵着下巴,懊恼地嘟囔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如果那时候小久没有出生就好了。”

“这样,你也不会因为生他落下病根……我们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的。”

苍白脆弱的妈妈好像没有听到那样,她望着窗外,窗外在下雨,明明是一场夏日的雨,却冷入骨髓,萧瑟得如同将来的秋夜。

少年转身离开了,他疯狂奔跑,在医院的走廊里,被路过的护士小姐喝止了。

——让我回去吧,让我回去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有一道光芒洒落,像神怜悯的目光。护士小姐回过头,身后只剩下一阵风。

“那个孩子,去哪里了?”护士小姐的疑惑也如一阵风一般吹散了。


夏日过去了一半,叶还郁郁葱葱,绿谷出久坐在窗边,端着一壶茉莉花茶的八木俊典走了过来。

“……在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出久君跟我讲他小时候发生的一些好笑的事情,”引子捂着嘴笑道,“出久君没给八木君讲过吗?”

“没有哦。”八木俊典实在不愿意承认内心升起来的酸溜溜的感觉,他扬起脸,兴趣盎然道:“出久君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绿谷出久害羞地握紧了茶杯,他紧张地冒汗。说给引子小姐听,和说给八木桑听,总归是不一样的。

“出久君说他以为蚕宝宝的蛹是吃掉蚕宝宝的虫子呢,”引子还在笑,“而且出久君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真的好可爱哦。”

“不要再说啦!引子小姐!”绿谷出久都要将脸埋在茶杯里了。

“这么可爱的嘛!我也想听我也想听!”八木俊典坐到了绿谷出久的身边,靠了过去,“也讲给我听啦!”

身边是不断靠过来的八木俊典,绿谷出久捂着脸,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出久君的妈妈,一定是很棒的人哦,”引子笑完后,托着腮畅想道,“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棒的孩子啦。”

出久怔住,他看着引子嫣然笑着的面容,他压抑着即将哭出来的冲动,极其缓慢又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是的!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八木俊典为出久和引子倒了茉莉花茶,随口提起:“说起来,出久君的生日也快到了呢。”

“……诶诶?”绿谷出久手一抖,将茶水洒了出去。

“要插十六根蜡烛了哦。”八木俊典眨眨眼。

“那就一起过生日吧,说起来绿谷君还没有见过出久呢,”引子笑容黯淡了下来,“他最近很忙,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绿谷君的双亲,还是没有同意你们的事情吗?”八木俊典担忧地问道,“学弟是回老家去说服双亲了吗?”

“他们……过段时间说会见我一面,我打算做最后的努力,如果……”引子踌躇着说,“也没有办法了,毕竟结婚不是我和绿谷君两个人的事情。”

“啊,引子小姐的男朋友,对引子小姐不好吗?”绿谷出久不满地皱眉。

“他啊,他很好,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引子吸了吸鼻子,她挤出一个笑容,“出久君还小,所以还不懂,不是喜欢就能一直在一起的。”

“因为大人的世界有很多无奈的事情,喜欢是其中最简单又最明了的事,但是其他事就不简单也不确定了,出久君以后就明白啦,”八木俊典叹了口气,“希望出久君以后能够遇到的都是简单明了的事情。”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似乎是触及了互不知晓的往事,而那些事情偏偏性质相似,连泛着清香的茉莉花茶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引子小姐,我会保护你的,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绿谷出久忽然握住了拳。

引子咯咯笑了起来,当做是少年的玩笑话。一边的八木心中更加五味杂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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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为我而歌,故人因我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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